林行止专栏 「三位一体」论垂之久远
林行止专栏 「三位一体」论垂之久远涉猎经济学的人,大都知道凯南(Edwin Cannan, 1861-1935)这个名字,因为在二十世纪将近八十年里,「凯南本」的《原富论》是标准版本(一九七六年,阿当.史密斯长期任教的苏格兰格拉斯哥大学出版一套史密斯著作的「定本」,「凯南本」才渐渐淡出);凯南与伦敦经济学院(LSE)结下不解缘,从创校(一八九五年)起便出任经济学教席(一九○七年起担任讲座教授稍后兼任系主任至一九二六年退休)。突然提起凯南,是因为一月号(第四卷第一期)的《经济学报监察》(Econ Journal Watch;一本专门挑剔经济学学报论文的专业刊物)重刊他于一九○二年撰写的〈经济科学的功用〉(The Practical Utility of Economic Science),此为凯南出任英国高级科学协会经济学会(为英国皇家经济学会前身)主席的就职演词。由于当年的学风不尚莫测高深(简直是扑朔迷离)的术语和计量程序,加以是演辞,遣词用字浅白口语化,这篇百年旧文便十分顺畅易读。这使笔者有意外之喜。
以现在经济学知识的普及,凯南的旧文并没有什么「微言大义」,他仔细而又烦琐地缕述自由贸易的好处,指出伦敦所以成为国际商品买卖中心,贸易商人把杜南(Durham)的煤、维特郡(Wiltshire)的牛奶、丹麦的牛油、牙买加的糖、(美国)达科塔的小麦、中国的茶叶,运至伦敦集散,纯粹是这样做对买卖双方最有利,即是受「自私心」所驱使;而伦敦之能够吸引这些商品不远千里而来,则是由于英国政府的做法与阿当.史密斯在《原富论》中揭橥的取消(低)关税、不设限额、价格(商品及劳务)由市场决定、不准成立卡特尔、废除奴隶制及提倡分工合作有直接关系(史密斯还反对向医生发出执照,他认为这很易令「黄绿医生」〔quacks〕混杂其中;如此说法现代人当然无法接受,事实上亦不可行,因为当市场〔病人〕决定哪位医生医术高明时,可能已「死得人多」)。一句话,英国政府赋予市场和个人绝对的「经济自由」,在一个相对平等的环境下从事交易,买卖双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各取所需、各牟其利。作为一个交通方便基本设施完善的港口,伦敦因此在十八、十九世纪之交成为国际大商埠。许多盛产原料的殖民地的出产亦以伦敦集资,并非英国政府的行政命令,而是由无形之手牵引。英国虽然早非世界强权,但伦敦仍然是国际特别是俄罗斯和东欧诸国资金的聚汇点,可算是拜贯彻史密斯「三位一体」论─追求私利、自由贸易及分工合作─之赐!
解释阿当.史密斯的理论,在经济学界早是一门「大行业」,可算是「古」已有之于今未衰;凯南的诠释并无新意,唯其以英国的实例作说明,因此仍予一记。
凯南这篇旧文,笔者最有兴趣的是他对经济学是否有「实用性」的剖析。他指出,在经济学范畴内有不少科目可以应用到工商业运作上,而且对营运决策有帮助;凯南说他从未遇到一位称职(decent)的经济学者穷困潦倒,可见经济学在创造和保存财富上有益有建设性。不过,凯南同时指出,经济学理论无法指示商人「什么时候生产什么商品」,当然不能显示价格何时见顶或见底(众所周知,这些都由市场决定)!这与当代经济学家特别财务经济学家致力建立种种复杂的理论和程序以预测投资市场波动,毫无二致,其有效性并不恒久,充其量只在某种特定时空下有效,若非如此,岂非学问(财务学)愈大财富愈易得。这当然与现实有很大距离。
凯南认为经济学对私人企业的功用不大,但对政治则大有用处,可惜他并没有详细推论,只说「政治经济学」(Political Economy)之名较「经济学」(Economics,这个字是J.M.凯恩斯的父亲J.N.凯恩斯所铸造)更佳。「政治经济学」盛行于十八、十九世纪,二十世纪大部分时间被扬弃,唯近年又有复起之势,因为一些以向政客「献计」为己任的所谓「政策经济学家」(他们集中在五花八门的民间研究所之中),应用的学问可称「政治经济学」。「政治经济学」(有时加上「自由」〔Liberal〕一词)便是史密斯经济学,意味其学的目的在使政府妥善地管理公共财政和达致「最高财政收入」(Revenue Maximization)。这种有用的功用被象牙塔学者认为庸俗不足取,并非经济学的目的,因此才被弃用。实际上,用世经济学家用的正是政治经济学。
转载自信报财经新闻 林行止2007-02-02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