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埂 发表于 2004-7-6 16:10:01

七千六百步 [转贴]

作者:楼兰


我家住在这个城市的东区,24-1-308号。从这里迈出第一步,徒步行走七千六百步,来到我的目的地―――这个城市的西区,79-3-602号。我看见我的目的物还亮着灯,便绕到后楼,登上与它楼层相对应的阶梯,穿过楼道的窗口向它望去。那房里,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是我的情人,女人是我情人的妻子,我应该称其为情敌。

我终于可以神情不慌乱地注视那个女人。女人穿着一件粉白色细带睡裙,用这样一种距离审视她,仍依稀可见她丰满的身体。她正用双臂环绕着我的情人,我的情人把她拥在怀里,我想我的情人会用他独特的方式吻她的眼睛与嘴唇,用牙齿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向着那耳眼儿里吹着热气……我已经感受到那股热气,热气转化为热的液体,在我不经意的时候,滴淌在我冰凉的脸上。

不知道依据了什么可逆定理,心中徒然升起一种快乐,我哼唱着熟悉的老歌返还在原路上。

我的路线要经过一个商业区,白日的繁华与喧嚣,此时仅仅化成清洁工们引火焚烧的垃圾,它们冒白烟的样子,很像是一丛丛鬼火。我在它们身边走过,似乎沾染了鬼气,身子水纹般荡漾起来。我努力收住元神,却发觉自己手里握着一把的带血的匕首,我试着用指甲狠力地抠那匕首的木柄,即有弧度的指甲痕迹深嵌在上面。这是一种真实的感觉,并且,这种感觉让我蓦地想起刚才的发生的事情……

我站在他家楼下给他打电话,我甚至能听到电话铃声响起,三声之后,他接了电话。

“是我,你的情人”

“哦,是你,你在哪”

“你家楼下”

“这么晚了……”

“你下来,我等你”

我挂断了电话,五分钟后,他下了楼。

我扑进他的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像吸盘一样。吻他,不让他有呼吸的余地。当他被我突来的热情浸透后,我鬼魅式地问他:

“爱我吗?”

“爱。”

“爱我吗?”

“爱。”

“爱我吗?”

“爱。”

我把匕首刺进他的胸膛。

……所以,现在我的手上还有血,只是有点风干了,粘糊糊的。我惊慌、我失措,不知道应该去自杀,还是去自首。我想着平日里的恩情,想着他的眼睛,想着他的笑容,想着我们第一次幽会的情景……我悔。然而,又无悔。我把手举在眼前,可是刹那间,匕首和血迹又忽然不见了,我的手还是那双苍白的无力的空空如也的手。这是怎么了,我颠覆了事实还是事实颠覆了我?在这种似是而非的精神状态中,我恐惧极了。紧接着,一种更大的生理反应朝我袭来,我的腿瘫软无力。我走了太久的路,根本就没有到达我的目的地。夜的颜色太深了,而他所住的楼区里又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我在楼群里迷茫地转来转去,那儿是一个迷宫。高耸入云的树枝里,繁茂的秋叶叫出声音:“小姑娘,你迷路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憎恶了蔽天的树木。我一直向往着深山老林的生活,此时才感觉到,当大山与森林阻隔了视线,使你看不到想看到东西,也是一件极为可悲的事情。我终于没有找到他的家,所以我也没有看见他向他妻子的耳眼儿里吹热气的情景。当然更不会有机会将一把雪亮的匕首插进他的胸膛。我只是做了一个在秋夜里迷路的小姑娘。

我迷路了,所以我有权力坐下来哭一哭。

从公园里涌出一群人,那是快乐的曲终人散。我混入了他们其中,暂时成为了快乐的一员。一个骑车的年轻男子,在我的身前身后走走停停。我拐了一个弯,他一样跟了上来,并且拦住我说:

“我送你回家吧,”

我摇头,说:“不,”

“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又摇头,说“不,谢谢。”

“我不是坏人,我只是看见你一个人在走,很孤独,一定有什么伤心的事,请相信我,我只是想和你说句话”

我对他笑了笑,说:

“我结婚了。”

“我也结婚了。”他竞然也结婚了。他注视我的眼神是那样从容镇定。

“你想聊天啊,那好,那就聊会儿吧”我径直走向着路边的凉亭,听见他在后面停放自行车的叮当声。

我坐了下来,他也坐了下来。

“我是第一次,跟着一个女孩子,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你说说话,你能坐在这儿,没有跑,没有尖叫,没有做出让我束手无措的反应真让我高兴”,这是他的开场白,有些激动的神色,语速很快,调子里夹杂着慌张,像第一次参加答辩会的学生。如果此时看他的脸,我相信,那脸上一定浸出了不少汗珠。

“我觉得人活在世上太累了,尤其是一个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要有家庭,左右逢源,实在太累了”。

我能感觉着他还在打量我。

“我结婚了,妻子对我很好,真的真的,对我很好,我的衣服她洗,我的事情都是她打理,她是个好妻子,可是……”

“可是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我扬手不停地驱赶着蚊虫。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蚊子不咬你总是咬我的问题”我笑着说。

“因为你热血澎湃。”

“你在说你自己吧,”我笑着反问他。

“我觉得你一定有什么伤心的事,不然不会一个人走在这里,你说你结婚了,是真的吗?”

“不像吗?”

“不像。如果你结婚了,你老公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走在夜里呢,他不会不疼你的。说说你好吗?”

“我,没什么好说的,秋天来了,秋天的夜很凉爽,所以就出来走走,你总喜欢对着别人诉说吗?”

“有时上网说。”

“上网聊天?有时我也上,我们是没有聊过天的却已见面的网友”,我大笑起来。

“你的笑声清脆、悦耳,像音乐一样。”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听,只是不停地驱赶窃取鲜血的蚊子。我忽然站起来,对于我这一动作,似乎也不受大脑的支配。

“你再坐会儿吧,我要走了”我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在我的身后喊: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说坐就坐说走就走啊,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都没说到你自己。”

“我没有故事对你说的,也许你真的很寂寞,想找人说说话,那就花两元钱上网吧去吧,那有的是敞露心扉的MM等着你呢。”

“你怎么这样说呢,那你刚才为什么要坐下?”

“刚才,刚才不到时间,”

“你拿我凑时间呢?”

“是你紧赶着给我凑时间的,我又没强迫你”,

“你这个人真怪啊。”

我不说话,走在前面,他还跟在后面。我在想,如果我还有精力,也许可以跟他发生新恋情,把他也拉进来,让他的生活也变得一团糟,这些不知死活的男人们”。人就是这样,在没有进入一道门之前,总想着门里的风景有多美多浪漫,当一旦进入之后,才知道美丽的背后隐藏的更多危险的东西。

“别再跟着我了。”

他用车子拦住我的去路,脸上露出些愠色来。我继续要走,他便伸手拽我的胳膊,我用力一甩,很厌恶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我肉质的臂在这样的秋夜里是怎么的一种冰凉的滑腻,具有一种怎样的蛊惑。

“我请你喝杯酒吧,”他指着摆在街上的大排档,那还有许多深夜未归的人。

“好啊。”我说。

他高兴了,去到一边停靠车子。我趁他弯身锁车的时候,迅速逃跑了,我跑得真快,就像在中学在田径赛场上一样,跑道上的土松软富有弹性,我的身体又有多矫健,那个人好像在黑暗的背后大声叫喊或者是漫骂起来,而我已经飞一样地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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