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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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月亮惨淡的挂在天边,如同一盏被遗忘的吊灯,瑟瑟光亮在微风中摇晃。
光亮中有个黑点,仿佛一颗璀璨的明珠,把黑暗射向四周。
一只离队的候鸟,在无边天穹里艰难飞翔。它的上方是星空,下方是海洋。星空的那边,依然是星空;海洋的那面,依然是海洋。哪儿是前?哪儿是后?哪里是它前进的目标?前进究竟有没有方向?
天地间有张立体大网——地球磁场,纵横交错,宛如无数飞行轨道。候鸟抖了抖翅膀,“看”了“看”轨道,坚决的,在惨白中划出一道黑色亮光。
二、
天蒙蒙亮,集市里人群涌动。
约翰亲自为母亲精挑细选了一双“棕灰色”的袜子,作为礼物。母亲看过后,对他说:“收到礼物我很高兴。但这鲜红色的袜子,让我怎么穿呢?”
约翰疑惑不解,明明是“棕灰色”的袜子,这么会是鲜红色呢?
他找来弟弟,也说是“棕灰色”的。问过更多人,却都说是鲜红色。
他抬头望向天边,一道灰不溜秋的彩虹挂在那里,死气沉沉。一只灰鸟,懒散滑过,像一粒沙掉入眼里。
约翰的世界没有红。
三、
4月,最残忍的月份。这是4月的倒数第2天,候鸟北迁接近尾声。
路德维格躺在床上,床靠着窗,窗外有片树林,树林那边有个湖,湖位于山顶。
路德维格微微动了动头,示意朋友靠近些,他眼睛发亮,但眼神朦胧,一字一句轻轻说道:“我快死了。”
一阵微风吹过,拭去路德维格眼中的迷雾。深邃的双眼炯炯有神,盯着不知什么地方,他接着说道:“我有一个秘密,我来自未来——6002年。”
四、
“我生于6002年4月,很不幸,天生残疾。我能看、能听;能说、能触;能闻、能尝;能跑、能跳;能哭、能笑,但我不能“沄”,也不能“悦”。简言之,“沄”,能游有飞;“悦”,用心交谈。
出生后即被抛弃,在福利院度过童年。在那里,我学会吃饭、走路、说话、识字。我知道,和正常孩子比,这种行动与认知方式效率极低,但至少可以自己“走”路,自己“看”书。我不觉有所缺失,我的世界天生如此,我生活在我自己的世界里。
因为会“沄”,人的活动空间得以扩充,海陆空都成为人们随意穿梭的牧场。因为会“悦”,人与人交流异常高效。两人吵架,无须一言,你一“悦”,我一“悦”,尽在无言中。不但人和人“悦”,也和机器“悦”。想吃饭,对机器“悦”一下,不一会,饭就送到口中,心想事成。
我不会“悦”,只得采用原始的办法。每个步骤,通过按钮或键盘,手工给机器输入指令。这些古董机器由残疾人用品中心生产,为照顾我们这些不会“悦”的人。这种办法效率极低,很不精确,做出的东西,十有八九和想的有所出入,但毕竟使我自食其力。
为照顾不能“沄”的人,还修了非健全人道,供我们行走。但对我这个即不能“沄”,也不能“悦”的双重残疾而言,依然没法用。因为,如果无法和交通控制系统“悦”,无法与其他“行”人“悦”,极易发生碰撞。以6002年人的位移速度,眼睛根本反应不过来。
每天,都有社工来看望我,带我出去“散布”,有时在天上,有时在水中。一有空,也给我讲讲最近的新闻。尽管,不能“悦”的人可以阅读文字稿,但数量极少,很多资料只能“悦”,根本没转为文字稿。
一开始,我以为,我可以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随着年龄增大,却愈发受不了那个世界。没有人公开岐视我,但我依然感到被差别对待。如果没有岐视,那怎么说明当年被遗弃的事实?如果那个世界平等,为什么我会感到自己的“不同”。”
五、
路德维格说到这,略为激动,声音也开始哽噎。他停下来,把头偏向窗。
窗外,天空湛蓝。一只候鸟缓慢而沉重的飞过,向树林那边的湖飞去。漫长的旅程就快结束,生命即将完成又一次轮回。
平静的湖面,披着天空的色彩。那只候鸟,曾经在天空下大海上,如今又出现在天空下静湖上。红色羽翅,在阳光下绚丽夺目,在碧蓝中雕出一条红色巨龙。
湖被群山环抱。在最高的那座山上,一群古生物工作者在勘查,时不时的挖出几片古贝,偶尔还挖到一些石化的动物骨头。
这里曾是深海。从海平面之下,升到海平面之上。山的高即是海的深,一个向上长,一个向下伸。仿佛一棵参天大树,山是树干,海是树根。
六、
没有一丝风,空气闷得要命。除了亢奋的太阳,万物都沉得要死。太阳风的味道依稀可以闻到,昨日的极光却未留下任何罪状。死寂之后一声闷响,一道闪电劈向大地。
几只四脚哺乳兽,在乌黑的天被下奔跑。巨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奔跑,快找个地方躲藏。乱石旁,深坑瞬间积满雨水,张着嘴。该吃肉了,不能光喝水。
狂奔中的一只,一脚踏进初生不久的深井,呛了几口水,便不再挣扎反抗。
剩下的几只,继续向前。它们并不知道,一名伙伴已奔向天堂。它们更不知道,许多年后,它们永不会被水淹死。它们的后代将奔向海洋,将潜入深海,它们的后代叫作“鲸”。
骤雨初歇,万物复苏。昨日的太阳风,给地球身披的大网弄出一些褶皱,雨水浸湿后,褶皱开始退去。天边一道彩虹,宛如海市蜃楼。
一群猿,在茂林里相互追逐,庆祝雨过天晴。其中一只攀到树顶,碰巧抬头,望见天边的虹——灰不溜秋一道虹,只有黄蓝却没有红。它不知道,千万年后它们将自立行走,绝大部分后代将看到7色彩虹。
七、
深海,没有光,没有声音。
一只鲨鱼骄傲的游来,鱼儿们赶紧躲藏到沙粒下,一动不动。有条鱼,不知何故,肌肉细微抽了一下。这一细微抽动所发出的电信号,被敏锐的鲨鱼大脑“闻”到,袭击瞬间便要开始。
一只白鲸缓缓游过,鲨鱼放弃袭击,转身离去。
水的左边是水,水的右边还是水,白鲸究竟要游向何方?
有时,网可以导航;有时,网只是网本身。
除了海底、海、海面,还有海滩。白鲸躺在上面,它的左边是空气,右边还是空气。不远处,还躺着一条蓝鲸,它的上面是蓝天。
八、
路德维格把头转回来,看看身边的朋友,又把头转向窗外,盯着蓝天,继续低语。
“一天,有名社工来看我,他察觉到我的不悦。
第二天,他又来了,带来一件奇怪的外套,还告诉我他的秘密。原来,他来自4024036年,他天生残疾,不能“维”也不能“道”。听他说,“维”,即在维度中穿梭;至于“道”,他也没说清楚。
他的身世和我大致相同,始终感到和别人“不同”。后来,毅然穿上时间衣,来到6002年。
这件时间衣,准确说,是时光倒流衣——只能回到过去。使用时,首先穿在时光倒流者身上,然后由其控制,且只能由其控制。操作模式有3种:正常模式、保险模式和紧急模式。前两种模式我用不了,需用“道”或“悦”,我用的第3种。穿上时间衣,左手衣袖上显出一排按钮,按钮旁有文字说明,每操作一步,文字向导也相应变化。一步一步,非常简单,虽然我不会“悦”,也轻松完成。
来到20世纪末,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度过以后的生命,直到今天。
那件衣服,已被我扔进大海。在我回来的第1天,遇到一名天生的聋盲人,第2天跑去把时间衣送他,但操作模式只有3种,他一种也无法使用。就算能用,他又能回到哪儿去呢?”
九、
岸边,海滩上,一片繁忙。
人们把毯子披在2条鲸鱼身上,不断向它们浇水。2条鲸鱼安静在原处,穿着奇怪的外套。
伴着咸咸海风,潮水带着爱,向岸边涌来。
涨潮了。
一阵阵巨浪向岸边涌来,蓝鲸顺着潮汐,重新融入蓝——蔚蓝的天空下,碧蓝的大海。
不是每条鲸鱼,都能得到骑鲸人的引领。上帝爱每个生灵;但不是每个生灵,都能得到上帝的垂青。如果上帝不丢骰子,我们尽可把“管过的”唤作垂青。上帝公平正义,但世界太乱,管不过来。“管过”还是“未管”,概率而已。“垂青”太软,“概率”太硬,姑且唤作“缘”吧。“缘”——就是一个圈。是吗?
风停了,潮退去。白鲸依然躺在那里,安安静静。
十、
各种指示仪忠诚的工作着,发出蓝色、白色、红色的光。
伊希梅尔躺在床上,床靠着窗,窗对着海滩。他想说话,但嘴被氧气罩封得密密实实。他把头偏向窗,凝视着远处的白鲸。接着,艰难的取下氧气罩。值班护士赶紧跑上前,重新给他戴好。
海滩上,人们不停的向白鲸浇水。一群小孩,在白鲸旁嬉戏,欢呼、尖叫。看着大人们给白鲸浇水,大胆的小孩们,不知在谁的带领下,竟向白鲸撒尿。欢笑声在海边回荡。
伊希梅尔再次取下氧气罩,护士又给戴上,他又取下,微微说道:“没用。”
他示意护士坐下:“我有话要说。”
“人即是鲸鱼,生在海滩上,阳光下。呼着海风,在沙地上成长。儿童——空虚、浅薄,但快乐、大胆。”
“长大了,开始起航,与海浪冲撞。被一股力量,拽着下降。越拽越深,越潜越深,远离阳光。”
“人总渴望快乐,哪怕以浅薄为代价。谁不想永远浮在水上?浮出水面透透气,看几眼太阳。海面上,黑压压的一片,唉,我的同胞。”
“我老了,快死了。深或浅,毫无意义。意义?人生的意义就像白鲸,你追它,却永远追不到。终有一天,它会自己在海滩搁浅,回到它出生的地方。”
十一、
天蓝蓝。
白鲸再没回到蓝色海洋,伊希梅尔也跟着它闭上双眼。
海蓝蓝。
路德维格对朋友低声说道:“我只有一条遗言——我度过了美好的一生!”
海天一色,大音希声。
告别骑鲸人的引领,蓝鲸向深海游去,越潜越深,越潜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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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cqcn.com/blog/archives/20061216_submerging_into_deep_sea.html 首发:第一次发在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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