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随想
这段时间,学习比较忙,精神上一直处于一种比较彷徨的状态,有很多问题萦绕心头,迟迟不得开解。手头是想写点东西的,把思续用文字梳理一下,但欲言又止,精神的散文变成了现实的小说便是没有水到渠成。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梦想着或是演绎着一个体面的、富足的金领或白领的生活,成就着那种口袋里有金钱,脑袋里有知识的成功人生的轨迹,我不知道这是否昭示着一种主流的生活目标,或是一种主流的价值追求。虽然我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人生,但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上海,北京,这些世界大都市俱乐部里的新宠,正在上演着精彩而又炫目的新财富聚集的好戏,亦在建构着这炫目之上的新的城市精神。
在各商业区的高档写字楼里,生活着这个引领新精神的人们,他们被尊称为都市新贵。伦敦、巴黎、东京,或是纽约,每一天,他们在不同的时间表之间不停地穿梭和变幻着。当上海的夜幕升起,北京时间的深夜,上海的徐家汇、陆家嘴、静安寺;北京的CBD、使馆区内,总有一些高档写字楼里亮着灯光,忙碌着一些身影。时间,这个衡量物质世界的维度,改变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职业、生活方式和他们的人生梦想。在跨越的时区中,上演着一幕幕正剧,或是悲喜剧:他们有着年轻的生命,有着年轻的梦想,更重要的是,有着这个时代所需要的一连串灿烂的履历;他们精通英文,甚至更多种语言,能够与不同背景的商业人士打交道,也能掌握全球最新的商业资讯;他们为外企打工,自主不自主地浸润在洋文化里,无可厚非的成为文化的两栖人;他们的名片上印着让人羡慕的国际公司里的职务,或是某种尖端的海外资质。
光鲜的背后却又有着超常的压力,连续工作十个小时以上成为家常便饭,不间断的商务旅行挑战着他们的生物钟;然而他们却又是最会释放压力和最会享受生活的群体:他们光顾高档购物场所,体验着这个时代为他们量身定做的时尚消费品;他们衣着光鲜参加名人派对,一起回忆并炫耀海外生活经历,结识同类的同时也推销了自己;因为有充足的知识储备和阅读习惯,他们会在旅行中读书,也许只是文化快餐,但却足以现学现卖;他们会去旅游,尽情地享受着这个消费主义的新套餐。Email, DV, Presentation, Project, Contract, Deadline…这些光怪陆离却又习以为常的英文单词成为这些都市新宠俱乐部里的日常用语和通行证;最好再有一个好听的英文名字,不仅是应付老外,更多的是画一张虎皮套在外面,它是他们的新名片。
没有人对这样的生活状态发出质疑的声音,是的,不需要质疑,也不能够质疑,这是时代的坐标,质疑坐标就等于质疑了时代,不是时代灭亡,而是质疑者死。但是,即使最悲观的人也会认为这是这个时代所需要的精神价值,毕竟,人们不再像以前盲目了,有了追求,而且是正确的追求,虽然赤裸得让人瞠目,但却是最理性的选择。理性,有时候就是这样残酷。
但相信这个社会并不是全部精彩,而且远远不是。在繁华的掩映之下,另一种消极的赤贫正在蔓延而来。不必说城市里的下岗工人、低保户,不必说进城务工被克扣工钱无任何生活保障还要遭受歧视的农民工,也不必说浩浩荡荡失去土地的无产农民大军,更不必说那些数以万计没有鞋穿、没有书念的山村孩子,单是看看那些在生活的重压下染疾的不幸的人们,他们中的大多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可以医治的生命慢慢流逝:很多赤贫家庭多人染病,也只能是父亲让母亲,母亲让孩子,哥哥让弟弟,弟弟让妹妹。。。在这一刻,相信最坚强的人也会流泪,最不懈的人亦会动容。而这样的场景,不仅勾勒出当下中国大多数人的生活状态,它亦是世界范围内大多数人的生存写照。
那天偶然夜归,风刮得很猛,卷着大雨一遍又一遍地冲撞着屋顶,发出轰鸣的响声。那只是一个平凡的冬夜,阴冷,暗淡。天早在三、四点钟就黑了。圣诞节的气息却似乎浓厚起来,那些摆在玻璃橱窗里被白织灯打出耀眼光芒的圣诞礼物正在告诉外来者,这座小城将很快地安静下来。路旁成片的落叶已经开始发黑、发粘,和总也干不了的泥土和在一块,静静地演变成新的肥料。一切都很寂静,酒吧里传出的刺鼻的酒精和狂躁的摇滚暗示着一群迷失的人从世俗中解脱出来进入另一种世俗---只有他们在试图颠覆这寂静的夜。
寂静的清晨,一些流浪者露宿于街头的电话亭里,或躺在汽车站的长椅上;更多的是那些喝醉的流浪汉,见到路人就上前要钱,声称自己已经没有回家的路费;一群刚参加完舞会、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女,拖着半醉的身体走在大街上,坚实的皮鞋声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似乎在以此证明自己高贵的身份。猛然间,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如果说多年前人们在看《北京人在纽约》的时候新鲜于被资本主义社会赤裸裸的金钱和等级演绎出的光怪场景时,那么今天的我们,对那些在国内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见的冰火两重天的贫富对比和建立起这种对比的金钱等级观念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个世界依然是孱弱人的世界,是弱势群体的世界,虽然他们并没有权利主导这个世界。所谓富恒富,穷恒穷,忽然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给我们创造了这样的制度取向,并且似乎做成了样本,所有的后发社会都在极力模仿。因此,不难发现文化的取向是刻薄的、激进的、挑衅的、甚至是唯利是图的。虽然这种单向的拜金文化伴随着普遍富裕的西方社会逐渐变得温和多元了,似乎掩盖了人性的无奈于罪恶,但却对本质无动于衷、欲罢不能。而大陆的另一头,那已成为明日黄花的价值观却又成了新兴国家的掌上明珠,于是,它赶紧抹上浓装,穿上紧身超短裙,性感而又妩媚地招摇过市,仿佛一夜间捡回了自己的风流年华,欲再做时代的宠儿。因为在中国,它被当作东方时尚的清纯少女和西方智慧的雅典娜,冀希着统领人们的精神世界。风水轮流转,三十年向左转,三十年向右转。
前一段,在文学大家缺席的今天,新一届中国作协推选中年女作家铁凝为新一任主席。成长于燕赵大地的铁凝,故有着一种温情主义式的质朴、厚重和煽情。不知这是不是一个好的信号。在这个社会文化价值普遍浮躁的年代,在这个金钱理性不可避免地取代精神理性的年代,我们不想选择顺从,也不想选择逃避,我们只能选择回归温情:先锋文化似乎太过激进,超脱了大众,而都市文学又面临着我们再一次的妥协。
新的华人文化建构走过了一百多年,几盛几衰,几衰几盛。单是共产党左翼文化的建构历程就足以让人感慨良深。最近十几年的新资本主义文化建构更是陷入泥沼,褒贬不一。它引领财富人生的追求,它打造都市贵族形象,它为人们描绘高品位生活的蓝图;然而它又不情愿放弃左翼的宣传,虽然有“用狼奶喂羊”的独裁,但又有一种天然的反拜金主义的红色情怀,只是后者近十几年来越来越流于虚伪。在大陆华人文化建构的图纸上,红色虽然逐渐褪去,但依然保持着最基本的底色。而海外华人政权下的价值理念建构,似乎也都不尽然。台湾的文化缺少了严肃,原本致力于辛辣讽刺的文学艺术一不小心滑向了恶搞,最终泛娱乐化,而对待西风东渐,娱乐却只能充当加剧西化的催化剂;香港和新加坡的华人文明简单地翻版了西方,连娱乐催化剂都免了,直接“拿来”。而西方社会里的华人阶层亦早已被同化,只能成为西方社会多元文化的一只代表队,更谈不上新的华人文化的建构了。但是,大陆的文化取向会不会殊途同归,值得人们思考。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不会流于娱乐,不会简单翻版欧美,更不会被西学同化。
前两天看到网上一个帖子,是关于一个叫卢安克的德国青年在广西支教长达六年的故事。跟以往支教的志愿者不同,他创作了一部短片,一部不在于纪录贫苦落后的中国西部农村,却在于为大山里的孩子们建立一种他们独有的文化精神。卢安克说,孩子们能够看到的大多数电影都是来自于港台的武打片,香港的二流武打文化统治着他们的精神世界。于是他想要拍一部孩子们自己的片子,让他们成为主角,表达一种不同的文化精神。片子的选材是孩子们的日常生活,故事很简单,是孩子们如何战胜迷信的魔法,用自己的力量创造未来。然而一个如此朴实的故事传递了一种新的思维:人性的崇扬,原生态文化的特质,两者的融合也许为新兴和弱势文化现代化的价值建构提供了一条新的出路。
所以,新的华人文化价值不会深陷于古典资本主义的拜金唯利,也不可能一直迷恋于专制主义的温情体恤,更不大会流于城市消费主义的泛娱乐化。这片广袤而深厚的土地和在这土地上经久不衰的文明,这块人类精神最后的角力场也许会为人类文明传承一种更为广博和超脱的新的价值精神,成为新的精神教父。
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幸见证这场新文化的启蒙和复兴,每一个人更有幸成为这场新的造神运动的建构者。那么,2007年,让我们领跑未来。。。
2006岁末于英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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