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 发表于 2006-10-17 11:59:18

救世与救赎——读《一个“失败者”眼中的鲁迅》有感

“难见真的人!”这是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的结尾处发出的感叹,那什么是“真的人”呢?我个人的理解是有真性情、敢说真话的人,这样的人的确很少见。

敢于批判社会的人很多,知识分子尤其擅长这个本事,虽然对抗强势者会付出代价,但也能带来精神上的崇高感,让人觉得自己很伟大。但勇于解剖自己的人却不多,因为这样等于把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聪明的人是绝不会自暴其短的,而知识分子大多是聪明人,所以少有人会这样做。

我觉得于仲达属于后者,他不愿意做那种聪明的知识分子,直言自己是一个失败者,并从失败中领悟出自己的“鲁迅观”——

“我所观察到的鲁迅,从来就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硬汉,他是一个敢面对自己失败命运敢于肩扛自己命运闸门的人……他应该是一个有着民间情怀对于苦难民众深深同情的却又无法融入官场和学院里的痛痛快快的人生的失败者,他终生直面着自己的失败而坚持着对于这种失败的持续反思,并且依靠着对于失败的自觉从而成就了现代中国思想历史上无法饶过的独异精神个体。这才是我于仲达,一个民间思想者心目中的真实鲁迅。”

鲁迅失败了,虽然后人赞他为“民族魂”,封他为“新中国的圣人”,但他没能唤醒沉睡的国人。我完全赞同仲达的看法:“应该给予林昭更多关注,因为从更为广阔的时空背景上看,林昭对于中华民族的启示意义,远远超越了鲁迅。”

林昭,一个柔弱的女子,用自己的无畏和勇气捍卫了真理的尊严,她用生命证明了强权不能扼杀自由,她的死终于唤醒了无数人未泯的良知,更为难得的是她清醒地认识到——“除了被奴役者不得自由,那奴役他人者同样不得自由。”

如果说鲁迅先生是因绝望而反抗,那林昭则是为自由而牺牲。前者可以称为“救世”,是呐喊和战斗,是怒其不争,后者为“救赎”,是怜悯和热爱,是为爱而来!

当我们为林昭的死而落泪时,请不要让仇恨的火焰在心里燃烧,因为那样做只能是以暴易暴,这样的历史教训已经够多了,正如圣雄甘地所说:“以眼还眼会把全世界人的眼睛都弄瞎!”

有位智者说过一段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种庄稼的如果要牛犁田、马拉车、骡拉磨,只要照着牛马骡的屁股一鞭子,他们就会朝鞭子响的地方反方向跑去。奴隶主对工作不力的奴隶也使用同样的方法,其效果几乎是屡试不爽的。因为鞭子下的奴隶和牲畜的反应是一样的—绝对屈服。偶尔也会有个大胆的奴隶,在背上挨了一鞭子后,蓦然回头,看看这鞭子是从哪儿下来的。于是他看到鞭子的那一头是握在奴隶主的手里,所以该恨的不是鞭子本身而是奴隶主。如果他再想到奴隶主也不过是奴隶制度的产物,就知道该恨的是奴隶制度。可是如果他能再进一步想想,就知道制度是人心发明创造出来的,也是要通过人心才能起作用的。所以制度本身也不能恨,该恨的是人的恶毒心思,也就是人心最根本的三毒—贪、嗔、痴。奴隶制度和奴颜婢膝(奴性),都是人心中贪、嗔、痴的产物。想到这里,这个奴隶可能会选择自杀一途来结束自己永无止境的苦难,因为他受够了做奴的苦,而面对整个奴隶制度又无能为力。但是如果他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就能由自己所身受的苦,想到所有奴隶的苦。于是把他的觉悟告诉大家,希望所有奴隶一起奔向解脱的道路。这样这个奴隶才真正得到自由,而那蓦然的一回头,就是改变他奴性最关健的一步。”

记得鲁迅先生曾区分过“奴才”和“奴隶”的不同,现在看来应该还有一种“奴性”存在,它是最根本的禀性,我们都是先有了奴性才变成了奴隶或奴才的,心中的奴性若不根除,自由将永远是个美丽的梦想,林昭的觉悟也正在于此。

谨以此文纪念鲁迅先生逝世70周年。

弘毅 写于2006.10.15 (首发于天涯)


附:于仲达先生的《鲁迅逝世70年祭: 一个“失败者”眼中的鲁迅》
网址:http://column.bokee.com/181058.html

sonia6949 发表于 2006-10-17 13:13:37

好文章:)
人真地只分两种吗:作稳了奴隶的和欲作奴隶而不得的?
自由的心灵中没有仇恨,自由的心灵中要摒除愤怒,自由的心灵要以悲悯视人
有时候我想,知识分子更容易陷入奴性,无知无识纯朴的劳动者,他们中有很多人虽然生活困苦甚至被人凌辱,却没有根深蒂固的奴性,他们只求简单生活的安乐。而他们的没有奴性,并不曾经过理性的反思,只是一种天然
愿每一个知识人都从心灵的自由做起

robertchrs 发表于 2006-10-17 16:36:36

记得鲁迅先生曾区分过“奴才”和“奴隶”的不同,现在看来应该还有一种“奴性”存在,它是最根本的禀性,我们都是先有了奴性才变成了奴隶或奴才的,心中的奴性若不根除,自由将永远是个美丽的梦想,林昭的觉悟也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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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阿,以前学语文的时候就对鲁迅先生有偏爱,回忆过去那段岁月真让人难以忘怀。兄的这篇文章勾起了我不少过去的记忆。谢谢兄。

agun672 发表于 2006-10-17 18:29:13

1.勇于解剖自己的人,把自己最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在那个时期很多,不是少数,但强有力和社会影响力,鲁迅是有数的几个之一;只要看一下李欧梵成名之作 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就可了解大概及原因.
2.如果因绝望而反抗,方式是呐喊和以笔战斗,可以称为“救世”,那“救世”是不是太容易啦?
3.《鲁迅逝世70年祭: 一个“失败者”眼中的鲁迅》一文,说实在的,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因为人生不如意者十具八九,每个时期,每个人都多少有各自的自我认同危机,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自我理解及消解方式;处理的好,心安理得,俗话说是没有和自个过不去啦;处理不好而且上升到社会批判等层面,是否妥当,让人深思;以赛亚.柏林,写过 狄斯累利,马克思及对认同的追求一文,不禁让人对某些大人物升华个人认同问题有所警醒.
4.也许,本人没资格评论林昭,"一个柔弱的女子,用自己的无畏和勇气捍卫了真理的尊严,她用生命证明了强权不能扼杀自由,她的死终于唤醒了无数人未泯的良知";除了敬意,没法同意其观点,加缪语,为了生存,加利略抛弃了真理向教会屈服从而使学术论作有保存下来的可能;至于自由,看了以赛亚.柏林之作 自由论,大有话说,在此存而不论

醉乡常客 发表于 2006-10-17 18:37:48

引用第2楼robertchrs于2006-10-17 16:36发表的“”:
……以前学语文的时候就对鲁迅先生有偏爱……


俺对他有“偏厌”,看不懂他的杂文和小说中偶尔夹杂的方言,语文考试每每因此而拉分,往事不堪回首啊!

弘毅 发表于 2006-10-18 12:12:32

谢谢推荐李欧梵先生的书,有机会一定拜读。

赛亚.柏林是两个人吗?介绍一下好吗?

agun672 发表于 2006-10-18 20:5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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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栖狐狸、四维痴人
作者 : 李欧梵


  欧梵和以赛亚·柏林(Isaiah Berlin)曾有一次难忘的见面与倾谈,受其影响,他常以“狐狸型学者”自喻。柏林以“刺猬”与“狐狸”这两个意象划分精神价值创造者的两种基本类型,“刺猬型”专注一个系统,“狐狸型”则是多方旁敲侧击。柏林以此两个意象论述托尔斯泰的小说和历史观,认为托尔斯泰二者兼得。欧梵大体上属于“狐狸型”,涉及的领域十分宽广,但他在最近十几年中专注于上海与香港城市文化的探讨,又表现出“刺猬”的特征。

   欧梵这一“狐狸”,不是一般的“狐狸”,而是典型的“两栖狐狸”。他栖于英语世界,又栖于汉语世界;栖于中国文化,又栖于西方文化;栖于理性学术文化,又栖于感性创作文化;栖于雅文化即贵族文化,又栖于俗文化即大众文化;栖于历史,又栖于文学;栖于文学,又栖于艺术等等。他的两栖性不是在两栖的表面浮动,而是生命、情感与真诚的投入。他说他是一向的“历史痴”(《世纪末呓语·读〈中国新音乐史论〉》)。几十年前胡适说过自己是“历史癖”,“癖”还是嗜好,“痴”可是投入全生命。欧梵不仅是历史痴,而且是文学痴、电影痴、音乐痴,是确切的四维痴人。由于他出身于音乐之家,从小就有“听觉天赋”,之后又派生出“视觉天赋”,这种天赋使他对电影具有特别的感受力与监赏力。这种天赋再加上他在后天勤奋学习中培养的很强的“知觉”与“心觉”,便形成了他的一种完整的感觉系统与认知系统,也使他拥有特别的精神个性。这样,就使他涉足多种领域时不至于浅尝辄止,而是多方面均有建树。我常跟朋友开玩笑说,欧梵可不是一般的“狐狸”,而是“雪山飞狐”(金庸小说中的大侠),是“双洞大飞狐”与“多洞大飞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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