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与心灵的缺失——《在山的那边》之无效教学
背景与心灵的缺失——《在山的那边》之无效教学
署名:陈晓涛
人教版初中语文教材以王家新的诗歌《在山的那边》作为它的开篇,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在新理念下,中学语文教改和课改对诗歌的关注。
诗歌本是一种充满想象的创作,我们对它的解读也应该是多角度、丰富多彩的,而我们的中学语文教参对《在山的那边》的解读则凸显单调与苍白。
与人教版相配套的语文教参是这样解读的:“海,是理想境界;山,是重重艰难险阻。全诗表达了这样的思想感情:要达到理想境界,是要历尽千辛万苦的。唯有不怕困难,百折不挠,才能实现人生理想。”按照这种解读模式,我们把这首诗放在中学《思想品德》的教材里岂不是更好?
在讲授《在山的那边》一诗时,我遭遇了初为人师的尴尬。
为了显示自己教学风格的别具一格,我特地给学生们提出了一系列颇具难度的思考题。
思考一:你小时候相信妈妈的话多一些,还是长大后相信妈妈的话多一些?
学生的答案一般人都会猜到:当然是小时候相信妈妈的话多一些,随着年龄的增长,对父母的话不再是言听计从,更严重的还会出现“代沟”。
思考二:既然小孩子都那么相信妈妈的话,为什么“我”从小就怀疑妈妈的话,而且不仅仅是怀疑,“我”更是用实践去证明了:“——在上的那边,依然是山”。
面对这样的问题,我的学生们集体沉默了。我也被自己的问题问住了,好半天,才给出了一个不像样的答案——文中的“我”很另类,不同于一般的小孩子。学生们似乎不太满意我的答案,马上就有同学举手问:为什么文中的“我”很另类?
这下可把我那难住了,为了给自己争取一点回答问题的时间,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请尽管提出来!
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又把我那难住了:老师,小男孩一般是很依恋妈妈的,为什么诗中的“我”总是想离开自己的妈妈,翻越丛山去寻找海呢?
我本想按照教参这样解释:诗中的“我”从小就不愿困居于狭小的天地,追求新的天地。但我的良知告诉我,这样的答案讲不通,我不能愚弄我的学生。我很坦然地告诉大家,老师需要下课后去查阅一些资料才能回大家的问题,这节课请同学们背诵这首诗歌。
妄为人师的我开始在嘈杂的童声中仔细地阅读王家新的诗歌——《在山的那边》,我居然又发现了一个更有悖于推理证明的过程。
我们不妨先把“山那边是什么呢?/妈妈给我说过:海”看作是要求证明的命题,把“在山的那边,是海!/是用信念凝成的海”看作是结论,那么诗歌的第一节则为求证的过程。令人费解的是,诗歌的求证竟然证明了原命题是假命题:“有一天我终于爬上了那个山顶/可是,我却几乎是哭着回来了/在山的那边,依然是山/山那边的山啊,铁青着脸/给我的幻想打了一个零分!”
开学初的第一堂新课,我居然自己把自己难倒了。
心情平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去找资料。
写这首诗的时候(1979年),王家新刚进入武汉大学中文系学习,那时候,朦胧诗正以强有力的冲击波吸引着改革开放初的年轻人。王家新也应该加入到了朦胧诗的合唱团,所以《在山的那边》一诗中的“山”和“海”就不可能像教参揭示的那样直白:“山”代表了艰难险阻,“海”代表了理想境界。这首诗中的“山”和“海”肯定还有其他的寓意。
那时候正是改革开放初,经历了思想禁锢的大学生,对当时所接触到的西方各种文化思潮和文学思潮的心境,大多会有同样的喜悦,而且发自内心。读过王家新的代表作《帕斯捷尔纳克》的人都清楚前苏联诗人帕斯捷尔纳克是王家新在这首诗中歌咏、倾诉、以期达到“一种灵魂上的无言的亲近”的对象。帕斯捷尔纳克原来是一位注重自我内在体验的现代诗人,但在苏联建国后被逐渐剥夺了自由写作的权利,他经过长期沉默后,于50年代后期发表长篇小说《日瓦戈医生》,又因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再度受到国内的严厉批判,此后他不得不屈服于这种专制的压力,直到去世。结合时代背景,我似乎明白了王家新诗歌中的“我”为什么那么向往“海”的原因。
看到“海”的字眼,联想到帕斯捷尔纳克,再看看王家新诗歌及其“知识分子写作”中所流露出来的对中国诗歌传统不屑一顾,以及对西方诗歌的顶礼膜拜。“海洋文明”、“西方文化”的字眼立刻跃入我的脑海:山指向了中国传统文化(农业文明),海则指向了海洋文化(海洋文明)。
在诗歌中,小时候的“我”已展示出海洋文明的理性:诗歌中的“我”是一个耽于幻想的孩子,与一般爱幻想的孩子不同:“我”具有强烈的怀疑精神——不仅需要答案,而且还需要对答案的真实性进行实践性的判断。
为什么“我”急于走出大山,离开“妈妈”呢,那是因为“妈妈”(传统文化)除了能给“我”提供山那边是海的信息外,就什么也不能提供了。而“妈妈”所在的山中,除了贫穷与贫血,更是一无所有。既然从“妈妈”那里已找不到所需的东西,当然要离“妈妈”而去了。
远离“妈妈”,走向大海,己成为一代人矢志不渝的信念。尽管“海很遥远”,但他们仍将坚忍不拔地走下去。他们不满于山的亘古如斯的刻板,向往着海的喧腾澎湃的活泼:不满于山的四周如墙的封闭,向往着海的坦荡无涯的辽阔。他们纵览千古兴亡,横观世界历史,看清了古老的山地文明衰落而近代的海洋文明勃兴的人类文明演进趋势。在他们的心目中,走向大海,己经成为走向开放的世界,走向现代文明的象征。为了梦中那片波光粼粼的蔚蓝,他们“衣带渐宽终不悔”,他们“不停地翻过无数座山”,他们“一次次地战胜失望”,他们可以生死以之。
搞清楚了前两个问题之后,那个看似矛盾的推理过程也迎刃而解了:诗歌第一结和第二节不就是西方诗论中“跳跃性结构”的具体体现吗?由第一节的怀疑、否定一下子跳到第二节的坚信,这中间又留下了诗歌的召唤结构——空白以吸引读者的注意,引发读者的遐想。
当我怀着欣喜的心情,自认为解决完一切问题时,活跃的思维又将了自己一军:你的学生听得懂你的解释吗?
我很清醒:几十年来,语文教学变成了这么一种东西,它在使人的心灵变得越来越简单、狭窄。越来越教条、刻板。而我们大家已经非常习惯了,简直就是牢不可破的铁屋子,大家都自觉不自觉地使它延续下去。
我那初一的学生,学了六年国文,竟一点也不清楚那段历史,更不懂什么是“海洋文明”,什么是“跳跃性结构”,什么是“召唤结构”,谁是“帕斯捷尔纳克”,抑或谁是王家新。你们不仅不了解“传统文化”更不了解“海洋文明”!
我想了一宿,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我跟他们讲:你们一提到美国,一提到香港,就立刻会想起迪士尼乐园,想起麦当劳、肯德基……美国、香港在很多孩子眼中,甚至包括很多成人眼中都是一个“全新的世界”。而美国的历史,就是海洋文明的历史,首先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我给他们讲海盗的历史,他们听得津津有味。然后,我告诉他们,诗人王家新上大学的时候,就像大家现在热爱麦当劳,热爱肯德基一样地热爱西方思想。唯一的区别在于大家现在热爱的是物质,而当年的王家新一代的学生热爱的是大家现在还不甚明白的“思想”二字。于是我的学生们懂了“海洋文明”就是麦当劳和肯德基。诗歌中的我因为从小不喜欢吃母亲擀的面条,而决定离开母亲去寻找汉堡和薯条。
讲这些的时候,我的学生很兴奋,似乎看见了汉堡和薯条。我在苦笑:除了误人子弟,我已经别无选择。
他们不懂诗歌的时代背景,也不懂诗人的心灵。这就注定了他们不懂诗歌,不懂诗人。优秀的诗人早已经饿死了,剩下几个苟延残喘的,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而这份流传了几千年的文学样式将被这种教育模式彻底毁灭!
(讯址:深圳市龙岗区大鹏华侨中学陈晓涛518120) 自己顶一下,敬请诸位网友多多指教 楼主可能是来自教学第一线,文章有感而发,内容翔实而锋芒直指要害,在此不敢乱讲,仅说一点自己的看法,算是补充吧。
1、关于“除了误人子弟,我已经别无选择。”
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我们作为新老师要参加教师培训,其中一位给我们上课的老教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今天你“导”了没(原话大概意思是这样)。然后他给我们解释说,导的意思是忽悠。其实在大学里教书能教给学生的真的不多,在这里比较同意楼主说的“误人子弟”说。在今天现代化的网络社会中,与学生相比,教师可能除了多年的专业训练外,一点优势都没有。能传授给学生的,除了一些具体的知识和方法外,我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他们所处的时代已经跟我们那个时候大相径庭,用过时的经验来教学生,真的可以说是误人子弟了。但是,现实的教育体制却给我们提供了继续“导”学生的保证和机会,真是苦笑和无语!
2、关于教材
楼主所批判的可能是针对教材体例,其实并不是语文教材存在问题,历史课同样存在。整个一部中国近现代史可以说就是一部革命史,其主导思想便是由于历史和阶级的局限,农民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地主阶级以及其他很多反动阶级都不能救中国,只有中国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在这一思想主导下,历史课本被编写成一部革命史。而中国古代史相应地在“五种生产方式”理论的支配下,也被严重教条化和简单化。用这样的教材教学生,以此教材为基础出题考试,其效果便可想而知了。研究生刚入学的时候,系主任曾对我们说要把以前学的全部忘记。当时对他的话还不怎么理解,现在想来确实有他的道理。
3、关于“优秀的诗人早已经饿死了,剩下几个苟延残喘的,也写不出什么好东西。”
现在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多优秀的诗人,但是好的诗人毕竟还是存在的,比如二月河等等。他们不敢说是大师级的,但也是比较出色的。楼主说的未免过于绝对了吧?每一时代都有其独特之处,也许我们这个时代注定不会产生好诗人。若以此把话说绝对了,或许不太恰当。
一点感谢,请多批评! 鼓励大家有一说一~~~ 论坛有好多优秀的教师,怎么这个帖子回的人不多呢?会员大多受过高等教育,如果说谈论专业性太强的话题可能缺乏平台,但是对教育这一话题相信大家都应该很熟悉,还是希望大家都来说说。 教师在我们这里归中宣部管。 引用第5楼ssurf于2007-01-17 00:09发表的“”:
教师在我们这里归中宣部管。
兄哪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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