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er 发表于 2006-8-31 13:24:13


每天都有十八粒胶囊要吃。像她的小拇指那般粗的胶囊。早上六粒,中午六粒,晚上六粒。
每一粒,都如她的小拇指一般粗。她是日渐消瘦下去的。
真讨厌啊。老是噎在喉咙里,哽上十秒钟咽不下。喝水。一大口的水。三分钟后仍是噎着。她无聊地读着胶囊的说明书。一大口的水喝下去。再喝。十分钟后,半小时后仍是噎着。她于是读起小说来。仍是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一小时后,她再次读到中国情人带着玛·杜第一次去公寓,先是狠狠咽下唾液,然后端起水杯又喝了一次水。小口小口地啜着已经凉下去的温开水。喉咙终是顺了些。
不去吃吧,毕竟是费了钱买来的。

“不要了罢。药不吃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
收费处给算的是一百三十六元。但他的口袋里只剩下回家乘公交的硬币了。
他蹙了蹙眉头,“不行!”
那样子,仿佛在说:如果她再坚持不买药就是对他的侮辱。
“不行。”他又说了一遍,“我去借。”
“还能去哪里借?”毕竟能借的都借过了。
“……”
“我回去卖书。”她说的很坚定。
“不行!”他这次的语气是真的气愤了。
她于是不再言语。其实,她也并非十分地肯定药物的无必要。
两人不约而同地缓缓走出医院。

家里是热的。四面墙与天花板都在散着白日储存的能量。肆无忌惮。
大只的花脚蚊肆无忌惮地落在她几乎被手术耗光用尽的身体上。她恍惚而无力地拍过去。落处,一片的黏糊糊。汗,原来也是肆无忌惮着的。但那落处确是自己的大腿,凉沁沁的,黏糊糊的。
她,那里,仍在出血。
但已感觉不到抽丝剥茧似的生命之流逝。她已经被剥夺够了,到底了。够了。到底了!
那晚,他的唇轻轻印上她的额头时,她睁开了眼。她睁开了眼,泪便肆无忌惮地了。
“吃吧。每天三次,每次六粒。饭后吃。”他轻轻地把她扶了起来,然后兑了一杯温开水递在她手里。
装药的塑料袋也放在了她的身边。
那么,是借到钱了。一百多元人民币,于别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数目。
他俯身吻了吻她的唇。脱了上衣,走去冲凉水澡。
她的泪仍是肆无忌惮。
药却开始乖乖地吃了。每一粒都如同她的小拇指一般粗的胶囊。

她日渐瘦下去。
其实术后她就觉察到身体的变化。小腹瘪了。胳膊和大腿的肌肉也软嗒嗒起来。
身体开始贪得无厌地索求营养,她的胃在索求,喉咙在索求,舌尖也在索求。
胃口很好。大米粥也吃得香甜。但是不够。
他煮了肉汤,只放了盐和几瓣蒜,但也是香甜的。她就着汤和肉吃了一大碗的米饭。仍是不够。
她能给的很少。不,不,是他能给的很少。
这话是伤感情的。侮辱性的。侮辱了他的购买力?还是侮辱了他的爱情?作这样的猜想却是猜不明白的。没有意义的呀。他对她是毫无保留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他说,“借了两百。看,还有这么多。”
单单是那一张半新的伍拾圆足够让她觉得“这么多”的分量了。两个人能活一个星期呢。
毕竟是借的。她很清醒。
“我们去卖书吧。……学校那么近。”她再次提出。
一角的书架已经摆满了他们曾有余裕时购来的爱书。很多读完了。而且不止一遍。那些书也是对那些学生的口味的。她相信能以七折的价卖出去一些。
碰到熟人也没关系。但断不可以赠送。没那个资本。
“去卖吧。”她推了推他。
“你想卖多少钱?”他问。
呵。他默许了,并主动来商量了。
“我也不大清楚,挑一些总能轻轻松松卖个一两百吧。”她笑着。两个人都能吃一顿好的了。
“到底多少?卖给我好了。”他沉沉地说。
竟仍是不同意,自己没钱还要买自己人的书。书呆子。死脑袋。气死人了。
她吼了,“你哪里来的钱?”
良久。
他说,“我再出去碰碰运气。”
关了门。走了。

家里是热了,闷炉子一样烧起来。屋外是将夜的傍晚。他竟说走就走了。
她想,真的是侮辱了他。
但,活该。
吃了药,哽得很难受的时候,她便不住地喝水。血已经不流了。眼泪也不流。只有汗是汹涌的。
夜沉了。他还没有回来。

peer 发表于 2006-8-31 13:24:51

文笔萎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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