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歌词的归宿——古今流行歌词的传播学比较
[郑重声明:本论文为压缩稿,原稿已正式发表,侵权必究,特此声明!]流行歌曲并非今天才有,而我国古今流行歌词的传播状态却截然不同,古代流行歌词往往能够吸引文人士大夫的注意,从而脱离音乐走向案头文学,而当代流行歌词则越来越成为传播媒介的附庸,无法独立地实现其文学价值,更无法引导当代的主流文学创作。因此从传播学的角度来对古今流行歌词进行比较分析,讨论“今天的歌”是否就是“明天的诗”,对于当代文学和当代流行歌曲来说,都是很有必要的。
“流行歌曲”一词来源于popular music,西方学者popular定义为“大众”;而目前国内却没有人对流行歌曲做一个很明确的定义,“流行歌曲”、“大众歌曲”、“通俗歌曲”等概念相互混用。因此有必要在本文开头对“流行歌曲”进行定义,即“词曲的内容与形式迎合一定历史时期内相当数量群众的心理需求,创作状态自由活泼,无需国家或其他社会机构的强行介入便可以自由地为社会大众所接受和广泛传播的歌曲”。从这个定义不难看出,流行歌曲不是今天才有的,但为什么古今的流行歌词有这么大的变化,却鲜有人探索,甚至更有人提出“今天的歌”或许就是“明天的诗”的看法。而实际上,当今的流行歌曲已经成为体现当代社会群体文化生活质量的重要衡量标准之一,歌词的内容所表现的到底能否与诗歌的内容相一致?歌词的文学价值又能否独立存在?导致当代流行歌词的这种尴尬境地的原因何在?这些都值得我们认真思索。
1.传播情境的变化对古今流行歌词创作的影响
传播活动离不开传播情境的变化, 古今的流行歌曲在传播的过程中之所以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情况,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不同的社会环境、历史条件所决定的。古代的流行歌曲的创作状态是自由的, 这些歌词创作者赋予歌词的,更多的是自己的个性,而非迎合市场的需求,放松自由的创作环境使得他们的作品在为广大受众接受的同时,也容易得到文人的认可和借鉴,这就为古代流行歌词走向案头文学提供了可能。
而当代流行歌词所处的传播情境使得音乐文化具备了一种特有的运作模式,它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商品,成为当代人们消遣娱乐的主要手段和方式。这种“商品”属性的形成已经成为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种大的环境下一种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的客观趋势与客观存在。一旦这些素来为人们众口传唱的流行歌曲成为了商品,歌词创作者就必须要遵循市场规律来办事,写什么样的歌词要由市场的需要来决定,歌词所要表达得也不再是创作者的心声,它消融了作者的个性,取而代之的是要帮助广大的受众来宣泄他们心中的欲望,来满足他们生理和心理上的需求。流行歌词所承载的内容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歌曲的质量在逐年地下降。它已经逐渐地脱离了文学创作的最起码的要求,人们不会特别地去关注歌词。
另外,欧美流行音乐也给中国当代流行歌曲以很大影响,曲风、词风以及歌曲表现形式等诸多方面都对欧美的流行歌曲借鉴不少,从而更确定了当代流行歌曲在大环境下的商品性质。这种古今创作环境的差异很直接地决定了流行歌词是因“个性创作而流行”还是为了“流行而创作”。
2.传播者的变化对古今流行歌词创作的影响
2.1创作主体的不同对古今流行歌词创作的影响
古今创作主体的创作态度、动机、知识结构以及能力的发挥有很大的不同,这使得古今流行歌词在表现手法与表现风格上有了很大的差异,“诗言志”、“诗言情”的创作动机和实现歌曲商品价值的创作动机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的,单从这里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古代的流行歌词可以吸引官方和文人士大夫的注意从而脱离音乐旋律走向案头文学,而当代的流行歌词则只能依附于歌曲包装本身,而无法走向案头了。
2.2 接受主体的不同对古今流行歌词创作的影响
受众不仅是有分析、有选择地接受媒介,而且随着社会的发展,他们越来越多地参与信息的采集、编制和传递过程,对传播的质量起到了越来越大的作用。接受者是一个很大的社会群体,而受众不同的地域、年龄段、文化水平以及职业结构也会对流行歌词的创作产生一定的影响。笔者在调查统计(调查统计图表于此略)中发现:古代社会群体并不需要过多的对于个人欲望的宣泄与表达,民间流行的更多的是对民风民俗乃至民声的生动表达和反映,对歌词的认识在于“诗言情”、“诗言志”;而当代受众对于流行歌曲的认识较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歌词已经成为商品,成为他们消遣放松的主要方式,这无疑对歌词的内容以及表现手法有很大的影响。
3.传播媒介分析
3.1歌词与音乐的关系变化引起歌词创作的变化
古代的流行歌曲中,词与音乐旋律紧密结合,从《诗经》起都是先有词再谱曲,唐代曲子词始“以辞从乐”;而当代则多依词谱曲,一词只能配一曲,在客观上也加强了歌词对曲调的依赖性,且当代歌词要求的节奏性与当代白话诗歌的自由化无法相一致,因此二者相互借鉴的东西越来越少,这样的“今天的歌”无法成为“明天的诗”。
3.2 古今流行歌词传播媒介的演变
1、古代流行歌词传播媒介的变化——从示现媒介到再现媒介
古代流行歌词最初处于自然传播状态,不依靠任何传播技术和手段。这种示现媒介有着传播过程的接力性,传播效果的模糊性,传播关系的透明性,示现媒介的传播方式最大的特点就是面对面的传播,亲切、自然,容易与受众产生最大的“话语空间”,获得最多的共鸣。
乐谱、词谱等再现媒介的出现极大地推动了古代流行歌词的传播与保存,也为歌词增添新的魅力。歌曲创作与歌舞表演产生了专业分工,这在相当程度上促使了流行歌词向案头文学的转化。另外,这种再现媒介的出现也使原创者原有的风格和理念得以很好的保存,同时也为民间歌词向案头文学的转化提供了必要的载体。
2.当代流行歌词传播媒介的变化——高度发达的机器媒介
机器媒介相对于前两种媒介来说更发达,也极大地推动了流行歌曲的迅速传播。广播、CD光盘、电视、网络等机器媒介都给人听觉、视觉上的全方位享受,高科技手段及展现方式吸引了人们原本给予歌词的关注,这种传播方式使得流行歌曲更依赖于一种符号的转换,更依赖于技术上的精湛与高超,而不是歌曲旋律与歌词内容本身,这便使得创作者很难再有将歌曲还原为再现媒介的冲动,而歌词也只能以简单、直白的方式才能获得最大范围内的广大受众的喜爱,才能实现当代流行歌曲的商业价值。
4.传播话语分析
4.1 创作者假定的话语对象的差异
创作者要根据与接受者之间的身份地位关系的不同来决定自己的话语风格,古代的歌词创作者在写歌词的时候往往会把话语对象默认为某个人,他所写所唱的,是针对这个人或借描述某事来抒发自己的情感而进行的。这种对接受话语对象的分析和定位,使他们在创作中把重点放在抒发个人情感、展现个性上,一首歌词不用每个人都懂,但他的话语对象一定要明白,他所要抒发的也只是创作者与话语对象几个人的情感,而非众多接受者。
而当代的歌词创作者在创作之前所假定的话语对象是广大的受众,他不是为了抒发自己的感情而写歌,而是为了迎合广大受众的心理需求而参与创作的。当创作主体需要用自己的文字去表达某个特定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情感时,自然是越直白越明了越好的。
4.2歌词话语文本的文学性探寻及其归宿
歌词话语文本本身与文学是有很多的相通之处的,也正因为如此,古代的流行歌词才能脱离音乐旋律而走向案头文学。歌词的文学性主要表现在歌词的意境以及自身的语言风格等方面。相比较而言,当代流行歌词对于话语文本文学性的探寻缺失了许多,这自然也是与机器媒介自身的特点密切相关的。当然当代流行歌词中也存在一些堪称经典的作品,但从宏观上来说,今天的流行歌词失去了对于文学的研究与探询,而且它也不再是流行歌曲中最主要的因素,只能在机器媒介的操作下才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而这个价值,商业性远远多于文学性。综观当代大的市场环境和趋势,笔者认为,当代的流行歌词再也无法承担起古代流行歌词所担负的使命,它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它也成为歌曲传播过程中一种不可或缺的符号,而缺失了之于文学的探寻,最终只能将自己融化在机器媒介的数字和符号里,无法脱离音乐和机器媒介而独立存在,也就更不可能走向案头文学了。这样的“今天的歌”,是不能够成为“明天的诗”的。
参考文献:
辞海.缩印本.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
孙旭培主编.华夏传播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传播.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冯明洋.知识经济的文化分流与传统音乐的文化守护.中国音乐,2000年第3期
赵志安.论传统音乐文化的传承与传播.——中国音乐传播论坛(第一辑).曾田力主编.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
捕风.音乐:耳朵的快感消费.
金兆钧.光天化日下的流行——亲历中国流行音乐.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2
宋玉对楚王问——文选.萧统.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郭庆光.传播学教程.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吴相洲.唐诗创作与歌诗传唱关系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周礼•仪礼•礼记.长沙:岳麓书社,1989
刘勰.文心雕龙注. 范文澜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郑樵.通志二十略.北京:中华书局,1995
元稹.元稹集.冀勤校点.第23卷.北京:中华书局,1982
谢桃坊.中国词学史.成都:巴蜀书社,2002
付林,王雪宁.流行歌词写作新概念.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
曾遂今.音乐创造灵感:从音乐的自然传播到技术传播——中国音乐传播论坛(第一辑). 曾田力主编.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
[美]罗杰•菲德勒.媒介形态变化.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
曾遂今.中国大众音乐——大众音乐文化的社会历史连接和传播.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3
修海林.音乐学领域的传播学研究——中国音乐传播论坛(第一辑).曾田力主编.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4
包兆会.我动我晕眩——流行音乐.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赵晓辉,韩乔.最新统计数据:目前中国互联网上网人数达9880万
李广平.李广平的现代歌词论.
欧阳友权.文学原理.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9 先转贴一篇葛兆光的《唐诗过后是宋词》然后再谈谈。
唐诗过后是宋词
选自《读书》1994年第12期。
铺天盖地的流行歌曲整天价的在耳边轰鸣,让你不听也得听。看着追星族们如痴如醉的样子,不由你不相信这是一个它的时代,看看诗人们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你不承认这是一个没有了诗歌的世界,曾经辉煌过的诗歌在这种似乎不怎么高雅的流行歌曲面前,只能低下高贵的头,用一句成语说叫“俯首称臣”。汉堡包三文治填饱肚皮就出发的快节奏生活里,人们不再有时间细细品味诗里精微幽深的滋味,老话说“诗肠须曲”,可是,含蓄委婉的诗只适于案头清赏,无论如何总比不上满街传唱的流行歌曲,浓浓的味道嗬嗬的喘声沙沙的嗓音和从丹田直奔喉咙的感情更让人觉得痛快。诗人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的成了阳春白雪,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真的沦落到曲高和寡,除了自己圈内人那几声喝彩外,很难享受到“掌声响起来”的惬意。这里用得上一句唐诗,叫“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请君莫奏前朝曲,听唱新翻杨柳枝〕出自刘禹锡《杨柳枝词》(其一)。”,也用得上一句歌词,叫“昨天的事情已经被人遗忘,挥挥手眼睛只看前方”。
其实,腰缠万贯的中产阶级迈着有力的步伐傲然走进没落贵族的客厅,满腿泥巴的农民兄弟带着胜利的笑容滚一滚地主乡绅的牙床,急匆匆的打工步伐代替慢悠悠的田园散步,机器单调乏味的节奏换过鸡鸣桑间狗吠深巷的声响,这是时代的变化,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来的自然就有口味的变化,就像以前过年吃的鸡腿一下子成了平常饭桌上的家常菜和昔日忆苦思甜才用的窝头眨巴眼成了时髦的健美餐。文化这个玩艺儿很怪,不见得社会进化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时候它也会跟你开个玩笑,当你觉得社会不断爬坡向上前进的时候,它却直个劲儿地向下滑行。于是有人哀叹“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觉得整个文化似乎没救了似的;有人死抱一定之规,任凭风浪起,我自岿然不动,仿佛要做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准备在首阳山采薇采蕨。我的一个朋友曾用一种头可断血可流的坚定语气对我说,“我绝不听什么邓丽君之类的流行小曲”,尽管他根本不知道现在流行歌曲排行榜上就连什么四大天王都快过气了,还以为是十来年前的邓丽君时代。还有一个朋友则从鼻孔里喷出一缕气来对我说,“这些东西算个什么艺术,不过是通俗小调而已”,虽然他也知道这流行小调已经如水银泻地,连他的太太和儿子都被迷住,但他依然要恪守他那严正的立场。
我没有这么立场坚定,有时也听听什么《星星点灯》《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也觉得怪好听的,不过,我也不见得那么入迷,听了几遍也会腻味,更想不通这种歌曲为什么要灌成那不能洗不易坏贵得厉害的CD唱片,难道这能听个千儿八百遍始终不厌?我并不蔑视这些流行曲词,有时候甚至觉得它比我们现在这种死样活气的诗坛上无病呻吟或故自艰涩的诗作更让人喜欢。不过,我也并不觉得这些流行曲词好到哪儿去,除了少数之外,相当多的词都是花拳绣腿或滥俗套话,根本不值得人把它当口头禅挂在嘴上,更不值得把它当红玫瑰缀在胸前。但是,面对这满世界的流行歌曲,看着老少爷们儿都在那儿哼哼“何不潇洒走一回”,看着诗歌集子版权页上越来越可怜的印数和诗人们脸上越来越惶惑的神情,我又不免产生一点儿疑惑,是不是“诗”的时代真的要让位给“歌”的时代,就像唐诗过后是宋词?
《围城》里说方鸿渐到了赵辛楣家,听到无线电正在播放风行一时的流行歌曲《春之恋歌》,“心想该死该死,听这种歌好比看淫书淫画,是智力落后,神经失常的表示,不料赵辛楣失恋了会堕落至此”,其实这就是方鸿渐的偏见了。文化人没有必要对流行歌曲做出一副高傲的不屑模样,这种不屑常常是对自己文化身份的显示,也常常是当自己文化阶层的标签,画地为牢和固步自封是同义词,流行歌曲唱的人多好像就成了大众快餐,进不得文化人的雅座,可是,对唐诗宋词吟味不已的文化人怎么也不想想,词在当年也是被轻蔑地称作“诗余”——仿佛诗歌上掉下来的土渣儿——的流行歌曲,你尽管可以“连眼珠都不转过去”,但谁敢断言诗坛的明天就不会像宋词继唐诗,元曲继宋词一样?当年柳永那种让满世界人传唱的“酸曲儿”就是如今的流行歌曲,也没有哪一位会把柳永从《全宋词》里剔出去以纯洁文化队伍,那么我们的专家学者为什么就不能屈尊光顾一下满天飞的流行歌曲呢?整日里摇头晃脑吟味不已的“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今宵剩把银照,犹恐相逢是梦中〔今宵剩把银(gāng)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出自北宋词人晏几道《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一词。”,翻成白话到底和流行歌曲有多大差别?
仔细看看最近的流行歌曲,其实文人不必保持那种无谓的骄傲,流行歌曲已不再像过去那样只会用甜得发腻的情话缠绕少男少女了,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为赋新词强说愁〔为赋新词强说愁〕出自南宋词人辛弃疾《丑奴儿》(少年不识愁滋味)一词。”似的硬拧眼泪了,好像渐渐长大了似的,“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少年听雨歌楼上,……点滴到天明〕这是南宋词人蒋捷的作品,词牌名是虞美人,题名是听雨。”,渐渐有了一点思乡愁绪,有了一点人生喟叹,有了一点社会关切,有了一点故旧情怀。从《爱你爱不够》到了《我想有个家》,从《路边的野花你莫要采》到了《爱一个人是很痛苦的事》,就连谈情说爱的歌词也不再是小儿女呢呢喃喃的模样,作词的人开始懂得一点更深的想法有了一点更广的视野,从一味发嗲的死甜变成了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最近几年,我看到一些写得相当不错的歌词,歌词里有不少意象很美也很有深意,你就是把歌名列出来也能感到这一点,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家门,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打不开的锁,锁住了一个未圆的梦,背心,感觉捉摸不定,没有道理可寻,读来好像比那些号称诗的诗更像诗。好像近来词的作者也腻味了从胸口一喷就到嘴边的写法,除了找一些和过去不同的主题之外,还在想方设法变化词的风格,有的搀上一些古典诗词的句子,像《涛声依旧》借了《枫桥夜泊》,有的用上一些日常朴素的话语,像《小芳》就写得像白话,有的参考民歌的连章形式,像《弯弯的月亮》前几句就是辘轳体的变体,好像作者们也希望自己的词不要那么浅白没味,开始拐几个弯,兜几个圈,比如《我对自己说话》:
我开始对自己说话/说些自己也不懂的话/身旁电话七个数字之后/只是冰冷的回答
把一个孤独的人的寂寞和都市的人的凄清写得很充分。人是需要温情的,当一个都市的人找不到可以述说自己心情的朋友时,孤灯下就希望在电话里向人倾吐,但拿起电话来的时候,也许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的好,也许他得不到对方理解的回答,只好把电话拿起来,边听里面空响的嘟嘟声,自己和自己说话,没有人说话的孤独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孤独。现在社会对人的摧残,常常是使自己成了一个陌生的人,我读《落泪的戏子》好像就能体会到那种异化感,“总是身不由己,从来没人在意”,他一面用假面欺骗别人,一面用假面欺骗自己,“主角是我自己,所有的人陪我欢笑哭泣,大红大紫的时候,没有时间休息”,“演过千般角色,都是别人的故事”,我不知道那些在台上得意的歌手是不是有这种体会,不过,翻过一层替他们想一想,倒真是说到了底。
当然,现在说流行歌曲取代诗歌还为时过早。宋词取代唐诗成为一代文学的标志,原因很多很多,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宋代词比诗还写得好,写得新鲜写得贴心贴肝。那么流行歌曲自身有没有素质取代诗歌成为人们各种情愫的寄托与表现,它能不能提高自己的文化品位和艺术技巧使流行歌曲得到普遍的认可?
在这一点上,流行歌曲有时又欠了一点火候,就以几首最流行的歌为例,有时候它好像把握不住主题,仿佛唱着唱着就忘记了前面说的是什么了似的,好好的意思给唱走了岔,像《弯弯的月亮》,前面唱的是遥远的夜空,有一个弯弯的月亮,弯弯的月亮下面,有一条弯弯的小桥,弯弯的小桥下面,有一条弯弯的小船,弯弯的小船悠悠,是我童年的阿娇,阿娇摇着船,唱着古老的歌谣,歌声随风飘,飘到我的脸上……到此为止,和曲调相应的是一种淡淡的忧伤,而“童年的阿娇”应该让人油然而生的是怀旧情愫。记得余光中有一首《珍妮的辫子》里写过了好多年之后,过去“像一对梦幻的翅膀”似的“飘在背后”的珍妮的辫子的消失,让他“差一点哭出声来”,这也是对记忆中的美好的珍藏,“童年的阿娇”和乡村的小桥,过去的月亮也应如此。可是当听众几乎把自己的一腔思乡怀旧和曲调共舞的时候,歌词突然来了一个义正辞严的现代化批判:“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当人们听到这里,前面调动起来的那一点伤情怀旧,便被置于很尴尬的境地,是继续伤情怀旧下去,还是收起这淡淡的悲伤和歌词一起去为乡村没有现代化而义愤填膺呢?有时候它又好像底气不足东拼西凑,聪明起来一下子蹦出两句很精彩的话,可精彩了一下以后又敷衍成篇草草了事,像《涛声依旧》,这首歌词里用了不少中国古典诗歌的动词技巧,像渔火“温暖”双眼,钟声“敲打”无眠,就是把动词两边的名词距离拉大,使动词的意思多几个拐弯,仿佛唐诗里“冷露滴梦破”的“滴”一样,还用了一些中国古典诗词的名词意象,主要是《枫桥夜泊》里的渔火、枫桥、钟声、客船,这就好像古典诗歌里的用典,使歌词有了一些悠远典雅的意境,也有了一点历史感,特别是有两句写得确实不错:“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过去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旧日的情感深藏在心底,仿佛一艘昔日的乌篷船停泊在枫桥边,这尘封的回忆是否还能被寒山寺的钟声敲醒,过去的温馨是否还能被一丝情缘重新结起,一直珍藏的那份感情仿佛一张旧船票,拿出这张旧船票却一直犹豫徘徊,不知是否能越过这时间的间隔再登上昔日的客船,这说的不仅是爱情,也是一种人皆有之的怀旧情感,写得自然而流畅。可是,偏偏有两句反复唱的歌词却一下子显出了笨拙做作,那就是“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年的夜晚”,前一句好像急匆匆就把古人的衣服活剥了下来,连纽扣都来不及扣就草草上阵,后一句好像耐不住性子干脆直话直说,连油彩都来不及擦就草草下场,本来的流畅一下子在这儿闹了个肠梗阻,本来的机智到这儿好像江郎才尽泄了气,说实在的,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什么叫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这样的例子很多,我在街上听得耳朵起茧的那首《纤夫的爱》,很民歌风,可是那一句“爱在纤绳上荡悠悠”就让我奇怪,是你俩这份情这份爱不怎么牢靠么,要不干嘛会荡悠悠的让人发颤为他们的前途担惊受怕?而那首借了《海马歌舞厅》传唱一时的歌里“何不游戏人间”,末了提高了声调唱出来的三个字“不成眠”,我也真不知道那是怎么和前面几句的意思接上弦的,怎么想它前后也差了一截子,既然不管它恩恩怨怨地游戏人间,那么有什么发愁的事儿还会让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流行歌曲的歌曲流行,但流行的不一定就永垂不朽。要想桩子稳,就要根子深,根子是内功不是花拳绣腿。如果只是“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要不是有情郎和我分开,我的眼泪不会掉下来”,就会像老让一个人吃甜点最终也会腻一样,再爱吃甜的人也经不起这种过于殷勤的让菜,因为心灵世界并不是只为“甜心”而存在。歌词里要是总出现“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我拿青春赌明天”这类说通不通、似懂不懂的词而没有更含蓄自然的文字,传唱的人再多也只是一笔糊涂账,充其量是歌曲的附庸而不像宋词最终由附庸蔚为大观。
说实在的,宋词能够成为一代文学的形式,其实还是在文人参与创作之后,过去我们的文学史总是说民间创作对文学有多少多少启发,给文学注入了多少多少新鲜养分,这都不错,不过,在“下贱者最聪明”“劳动人民最懂得文学”的观念中,只注意了“源”而忽略了“流”,任何一种文学样式,想要成为一个时代的文学标志,没有文化人的参与是不可能的,柳永也罢、晏殊也罢、欧阳修也罢、苏轼也罢,其实都是文化人,文化人的参与创作,意味着一种深邃的文化意识和高度的文化修养对文学样式的渗透和对文学品格的提升,就像把野生的杂花培育成可观赏的花卉和把原生的鲫鱼培育成五彩的金鱼一样。也许有人会引《病梅馆记》来讽刺说这是把朴素自然的文学变成雕琢做作的文学,但是又有哪一种艺术是自生自长原汁原味的呢?画布上的山水不是真山水,再怎么推重朴素的民间味儿也不能回到“杭育杭育”的时代不是?玉不琢还不成器呢,何况作为文学的歌词。
文学需要深厚的文化内涵和深沉的人文精神,没有这内涵和精神只能流于一般的情感宣泄和浅薄的心灵安慰,流行如果是指形式与语言,自然很好,通俗如果是指情感和内涵,那就很糟,没有对人生的真正体验,随你怎么从唐诗宋词那里贩来意象和词语也只是在花裤衩上打补钉,充其量是点缀,时时会露出那种俗气的底色,没有对语言的真正机智,随你怎么挖空心思乔獐作智也只是在玩狗熊掰棒子的把戏,说到底是矫情,听听就会听出那里面口是心非的虚假,文化品位说来是一个很虚的东西,但缺少它就是让人瞧着俗气,知识储备看上去是一种无关的因素,但没有它就是让人看着浅薄。
诗歌是越来越不景气了,这也难怪,一些故作深沉的和故弄玄虚的诗歌好像在那儿有意“自绝于人民”似的,在自我陶醉中画地为牢,那些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懂的诗歌把那一点点有限的感情拧过来拧过去,痛苦得别扭,欢喜得蹊跷,意思九曲十八弯,上气不接下气地用生造的词语拼接了又撕碎,撕碎了又拼接;流行歌曲是越唱越热闹了,倒也必然,可相当多的歌词也好像是在那儿重复来重复去地唱老调,那些浅浅的笑靥和嗲嗲的娇嗔加上东拼西凑的词语仿佛要把一滴感情化开变成一大锅浓汤灌进听众的耳朵里,常常不知所云的歌词让不知就里的听众觉得深沉奥妙,让稍有知识的听众觉得莫名其妙。在这个既没有了唐诗又还没等到宋词的时代里,要想留住唐诗的时代,就要使诗歌有点儿亲切和自然,要想迎接宋词的时代,就要让流行歌曲多一些机智和内涵,随便怎么都行,只要有让人还能感动的东西,因为我们这个时代已经不太会被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感动了。
1994年9月于京西寓所 纯属个人想法,不针对具体文章,无凭无据,胡说而已。
1、流行歌曲的语言趋势已经不能用古代的唐诗与宋词的语言标准来要求了。五四后文言教育已经基本中断,企望流行歌曲产生能与古典诗词的相当的水平已经不可能了。这既包括了作者的素养也包括了文字的应用两方面的缺失。所以,用古代的歌和现代的歌相比是不能在语言上过于苛求的。
2、文人参与创作的古诗词中的确有很多精品,但也有不少垃圾。在比较中,如果我们拿古代的精品和流行歌曲中的垃圾进行比较,即便是出于“高标准、严要求”的目的,也是不客观的。
3、《诗经》是由歌而来,《诗经》的作品并不全是文人参与的结果,民间的智慧不容小视,不能因为现在的流行歌曲中没有“现代文人”的参与而小视流行歌曲的表述内容。
4、内容和形式上,流行歌曲固然受外来文化影响很多,但外来的东西也充重实了中国歌曲的内容和形式,使得中国人在几千年诗歌的含蓄蕴藉之外,又增添了表情达意的新手段。
5、我们现在说哪些歌能成为以后的诗还为时太早,毕竟我们的时代还在继续,如果我们能分辨出百年之前的哪些歌已经成为了现代的诗(具有文化内涵的经典),是可以从中找到些值得借鉴的东西的。
6、歌曲无论怎么受从外来的影响,怎么被媒体传播,但真正的雅俗共赏的流行歌曲大多都是深受汉语文化传统影响的。也就是说无论是旧体诗、新诗还是流行歌曲在创作上都还是有迹可循的。这个“迹”在我看来就是:它们都要使用意象来传情,都要注意使用句子节奏的变化来调节情绪、都要使用押韵的修辞手法使诗句朗朗上口。 想起了叮叮糖的一个帖子“搞笑的《诗经译注》”
http://www.readfree.net/bbs/read-htm-tid-186898-keyword-%CA%AB%BE%AD.html
又看了fenglong88兄的回复,可以肯定的说,叮叮糖错了 引用第3楼louselice^_^于2006-08-13 14:50发表的“”:
想起了叮叮糖的一个帖子“搞笑的《诗经译注》”
http://www.readfree.net/bbs/read-htm-tid-186898-keyword-%CA%AB%BE%AD.html
又看了fenglong88兄的回复,可以肯定的说,叮叮糖错了
不会的。因为这里涉及的和那里涉及的范围是不一样的。这里是在用古代诗词和流行歌曲进行比较,
而那个贴子涉及的是把古代的经典翻译成现代通俗的文字,二者的范围是不一样的。既然文言的教育出现了断档的情况,拿文言标准要求流行歌曲是不恰当的,那么用现在的通俗语言翻译文言环境下产生的诗歌也是不恰当的。 当初写这篇论文,缘起于一个音乐界的名人,他说:“今天的歌(流行歌曲),就是明天的诗!”
于是,我们想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思考,今天的流行歌曲,到底是否能够承担起诗歌的使命??
从诗经到元曲的产生,莫不与音乐有着密切的关系,学界将这些古代所有能够入乐歌唱(包括伴舞)的诗歌都称为“歌诗”。那么,为什么古代的这些“流行歌曲”能够逐渐地脱离音乐,而成为案头文学,并引导了一代代诗歌主流的创作?今天的歌曲,还能够如此吗?如果不可以的话,“今天的歌”又怎么去变成“明天的诗”?
这里只是试图从传播学的角度去分析些许原因,毕竟古今“流行歌曲”在起传播的诸多要素中都有了很大的差异。歌词的文雅与否、文言还是白话、或者到底外来因素影响是好是坏,我们都不置可否。没有人说今天这样的流行歌曲、歌词就是不好的,这我不同意。想讨论的,是今天的流行歌曲到底会走向何处,到底是不是会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成为明天的诗?这才是我想知道的。
个人的一些看法,有不对的地方,还请批评指正! BJ
发起一个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
有用
HG 引用第6楼彳亍于2006-08-24 10:40发表的“”:
BJ
发起一个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
有用
.......
HG,老板给找了点活,刚从杭州回来,怎么,出关了你??
BJ
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