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缘体 发表于 2006-8-10 10:16:44

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问题

    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问题是一个十分热闹的学术问题,大量的学术论文见诸报刊。而且这个问题几乎在文学学术界的各个方向都引起了一阵轰然,文艺学界、古代文学界、古代文论界、比较文学界、现当代文学界等都对之感兴趣,可以说是挑动了一根文学学术大神经,各学术方向的一大批国内一流学者都卷入其中,我们可以列出一堆名单,随便抓一个出来都是其所在领域的佼佼者——钱中文、曹顺庆、蒋寅、王岳川、陈良运、黄念然、党圣元、陈伯海、黄霖、童庆炳、罗宗强、张少康、蔡仲翔……如此强大的阵容,也不知道讨论出什么结果了,一堆厚厚的讨论论文笔者没有去认真细读,当然这个问题就更轮不上笔者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来作总结陈词了。笔者才疏学浅,不敢对此问题发表什么大观点,仅就个人意见陈于师长,且作个人思考以存诸天地之间耳。
   首先需要声明的是,不管这个问题本身是否具有价值,前辈学者的探讨都是让人敬佩的,从这个问题生发开去的其他问题的探讨对许多学术问题都起到了积极的影响,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杀的,在肯定这一点之后,学生再来谈自己的观点,否则就是对前辈学者的不敬与误解。学者们在讨论“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的问题时,无外乎以下几个问题的讨论:1,为什么要转换?;2,能否转换?;3,如果能转换,又该怎么转换?
   为什么要转换?这个问题的提出契机来自于九十年代中后期以曹顺庆先生为代表的一批学者对中国文论现状的诊断。他们认为,由于“五四”前后的中国文化的现代转型,中西知识谱系整体切换,新知识取代旧知识,西学取代传统。在他们看来,本世纪中国现代文化转型的重要特点就在于,传统知识的研究主流是在西学之分科切域的目光下进行的肢解性研究,重心是用西学的逻辑视域、知识点和分析方法对传统知识作分析、确认和判别,实质就是将传统知识“翻译”为分析质态的西学知识内涵,这种理念知识向人文学的扩张性横移,产生了一系列的文化危机,并由此导致了二十世纪中国文论视野闭锁、单向演进和批评理论化的特点。能有这样的忧患意识,实在是士人应当具有的责任,提出这个问题自然是好的。但就笔者看来,“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的最大漏洞和最大问题就出现在这样的一种追问上。
    众所周知,之所以会出现文论,是因为文学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需要一定的理论指导和理论总结。如中国历史上出现的专门作为文论而存在的《典论•论文》、《文赋》、《文心雕龙》、《诗品》等都是出现在“文学自觉”的魏晋时代,而且它们中间许多还是专门征对当时的文学现象而出现的,如《文赋》就是征对五言诗的兴盛而出现。在后来的文论作品大量出现,我们也可以看出这一点,如诗话大量出现在宋代,而唐代诗歌鼎盛,其理论性的诗话作品却很少。这都说明,文论都是随文学的发展变化而发展变化的,文论不是脱离文学而单独发展的。从这一点我们可以很简单的推导出这样一条“公理”:中国古代文论也是不能脱离中国古代文学而存在和发展的。而中国古代文学现在的基本延续方式不是白话,而是旧体诗文创作。由此,不就天下大白了么?
    用古代的文论来指导现当代的旧体诗文创作依然有效,根本不需要什么转换。所以,古代文论的转换问题,不是文论的转换,而是语言的转换。用现代汉语进行的文学创作如何能用古代文论来指导?现代汉语是参照西方语言体系建立的一套话语,从语法结构上来说它离西方语言比离古代文言更近。它的背后所反应的是:现代汉语创作的作品,更适合用西方文论来阐发,而不是中国古代文论。我们现在一谈起中国现当代文学,首先想到的就是白话的文学,而旧体诗文的创作已经被莫名其妙的排除在“文学”的领域之外。所以我们会发出疑问——古代文论不能指导现当代文学创作了,需要转换!这是毫无道理的扭曲。古代文论依然指导着文学创作,现当代一大批优秀的旧体诗文作者依然从古代文论中吸取营养。“风骨”、“意境”、“味道”、“格调”等等名词依然在发挥其作用。面对郁达夫的一首七律,我们照样能用“格调高古”、“意韵悠长”、“颇具风骨”等来进行阐释,我们完全可以摆脱西方文论所谓的“话语霸权”。当然,面对海子的一首诗,我们就自然不能说它“颇具风骨”或者“思深笔长”了。而需要用西方文论来分析了。所以,古代文论的问题不出在“文论”身上,而是出在“文学”身上,或者更准确的说,问题是出在“文学使用的语言”上。古代文论不需要现代转换,即便转换了,它对现代汉语的文学创作本身也不具有指导意义。
    古代文论的承载语言是旧式的(包括文言文和旧体诗歌),其所包含的文学思想、文学观点也是征对旧体诗文的。在古代文论和旧体诗文间有一层不可剥落的血肉关系,这是用现代白话无论如何转换都转换不过来的。只有当我们正视,而不是粗暴的抛弃旧体诗文时,我们才可能正视古代文论。如果我们将“文学”的视野始终集中在白话,那么古代文论的转换就是一个虚假命题,是一个永远不可能的美梦。学术界长期的现当代旧体诗文研究的缺席,是古代文论失去“话语权”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只要白话文学一统天下,那么古代文论就永远处在西方话语霸权之下,永远是边缘的,不可能有走进中心的机会。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古代文论从来没有“失语”,面对旧体诗文,西方文论具有其可发挥的余地,但最重要的仍然是古代文论的话语在操纵旧体诗文的批评。现当代的诗话词话(如钱仲联等作的诗话)就是古代文论的现代运用的典型代表。所以古代文论不需要什么现代转换,面对现代的小说、新诗、戏剧、影视等新式文学,古代文论没有承担指导它们的义务。古代文论的文言特质已经无可辩驳的决定了它只对旧体诗文负责的历史责任。任何企望让古代文论负载现代白话文学的指导、批评、总结任务的想法,都是一厢情愿的妄想。要是真有一天学术界宣布说,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成功了,那肯定是一批学者用西方理论对中国传统文论的一次自以为是的切割再切割、重组再重组,根本不是什么古代文论的转化。
   那么,是不是曹顺庆先生等一批学者的忧虑就应该否定呢?笔者并不是这个意思。当前中国的文论确实是存在于西方话语霸权之下,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话语言说方式。但必须注意的是:在脱离了现当代文学实际的情况下去探索建立所谓的自己的言说方式无异于缘木求鱼。所以,笔者认为只有总结近百年的白话文学创作,从这些文学自身出发去挖掘文学思想、文学批评、文学解读方式,总结西方批评方式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影响,同时注意古代文论中对现代白话文学批评起作用的影响因子,然后再建立一套自己的非西方式的(但又不排除西方因素占重要位子)亦非传统式的(仍不排除传统因素占重要位子)符合现当代文学创作本身的一套话语。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走出了自己的路,而不是什么“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在这个过程中,古代文论与西方文论一样为我所用,吸取其对现当代白话文学创作有益的部分。当然,建立这样一套话语体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需要学者、作家、诗人、文学评论家等各方的协调合作,而且需要一代又一代的努力。
   在讨论任何文论的问题时,都不应该离开文学本身。而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问题实际上是脱离了文学本身而作的纯理论的推导,即便有充分的思辨和材料来说明这个推导过程的正确性,那仍然是一批理论家们的空谈阔论,除了增加饭后的谈资或多凑出几篇论文外,文字还是文字,与现当代中国文学创作丝毫关系都没有。一本又一本的文学批评论著远远赶不上一本《优秀高中生作文点评》对中国文学的影响。
    从以上分析来看,笔者认为古代文论不需要现代转换,它只给现当代的中国文论建设提供一定的养料,而不承担真正的文学批评。所以学者们在讨论“古代文论的现代转换”问题时的三问的第一问“为什么要转换”在笔者眼中并不成立,也就更不用再谈“能否转换”和“怎么转换”的问题了。

天人合一 发表于 2006-8-10 10:21:05

绝缘体兄请去掉加密吧,妙笔区不允许发加密贴的。

xiao-wu 发表于 2006-8-10 10:39:22

好帖,谢谢共享,楼主好人呀

fenglong88 发表于 2006-8-10 11:54:56

为什么古代文论无法指导白话文的创作呢?我认为这是因为五四以来我们从文言改为白话后,已经脱离传统的表达形式,而转向了西方的文学样式。中国的古代文论所针对的是中国度有的文章体系,在这个文章体系中,与西方文学最接近的是诗歌,然而中国的诗歌由因为语言的特殊而产生了不同于西方的表现形式。正是由于上面在文体形式上的不同决定了中国文论从一开始就不适合来作为评判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参照,除了偶尔个别的共同点外,其他的内容根本上就是处在有劲使不上的状态。

再回过头来说说中国的现当代文学。我们总抱怨在这里面没有多少堪称经典的巨作,少有的几部也是现代早期的作品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这是我们放弃了民族传统的缘故,五四时期我们没有完成好从民族文化向世界文化的转型,而是从民族的直接跳到了西方的,在现代时这个问题还不明显,而到了当代,在创作人群身上已经没有了传统文化的影响,有的只是在表面对西方的文学流派的模仿,很难形成既具传统又具新意的作品。这样一来我们用一百年的没有根基的肤浅的西方文学套路却想博得西方国家的喝彩,无疑是痴人说梦。

绝缘体 发表于 2006-8-10 12:01:12

楼上兄台的观点偶很赞同的说

louselice^_^ 发表于 2006-8-10 12:50:01

fenglong88兄的观点有道理,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从文言改为白话后,已经脱离传统的表达形式,而转向了西方的文学样式。”这一句我有个不同的看法。因为文言文和古代的口语是脱离的,从文言改为白话后,影响似乎没有这么绝对。

文学的东西我不是太懂,见笑了

fenglong88 发表于 2006-8-10 13:17:24

引用第5楼louselice^_^于2006-08-10 12:50发表的“”:
fenglong88兄的观点有道理,不过需要指出的是“从文言改为白话后,已经脱离传统的表达形式,而转向了西方的文学样式。”这一句我有个不同的看法。因为文言文和古代的口语是脱离的,从文言改为白话后,影响似乎没有这么绝对。

文学的东西我不是太懂,见笑了

谢谢指点,我在这里面所说的没有包括口语的部分,因为楼主说的是古代文论的指导,所以我表达的是对于文本的想法。至于“从文言改为白话后,已经脱离传统的表达形式,而转向了西方的文学样式。”是从总的趋势上谈的,而且即便是通俗话本的章回体形式也已经在当代绝迹了。

oliver197411 发表于 2006-8-10 13:19:45

引用第6楼fenglong88于2006-08-10 13:17发表的“”:


谢谢指点,我在这里面所说的没有包括口语的部分,因为楼主说的是古代文论的指导,所以我表达的是对于文本的想法。至于“从文言改为白话后,已经脱离传统的表达形式,而转向了西方的文学样式。”是从总的趋势上谈的,而且即便是通俗话本的章回体形式也已经在当代绝迹了。


章回体小说当代还是有,比如今古传奇之类的杂志…………

fenglong88 发表于 2006-8-10 13:31:14

章回体小说当代还是有,比如今古传奇之类的杂志…………

谢谢oliver197411兄的告知,我还真没有想到这类的杂志。

杂志的作用是否能和小说相比这个姑且不论,在我看来这类杂志不是从继承的角度去阐述文化,而是迎合国人对武侠小说趣味的一种模仿,其价值是非常有限的。

oliver197411 发表于 2006-8-10 14:07:57

引用第3楼fenglong88于2006-08-10 11:54发表的“”:

再回过头来说说中国的现当代文学。我们总抱怨在这里面没有多少堪称经典的巨作,少有的几部也是现代早期的作品这是为什么呢?我认为这是我们放弃了民族传统的缘故,五四时期我们没有完成好从民族文化向世界文化的转型,而是从民族的直接跳到了西方的,在现代时这个问题还不明显,而到了当代,在创作人群身上已经没有了传统文化的影响,有的只是在表面对西方的文学流派的模仿,很难形成既具传统又具新意的作品。这样一来我们用一百年的没有根基的肤浅的西方文学套路却想博得西方国家的喝彩,无疑是痴人说梦。


嗯,赞成你的观点。中国文化必须在梳理、整合自己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吸收西方的优秀文化,才能新的世纪里有所突破。其实这些观点前人早已经谈过。

陈寅恪有一个著名的论点,即:“中国自今以后,即使能输入北美或东欧之思想,其结局当亦等于玄唯识之学,在吾国思想史上既不能居最高之地位,且亦终归于歇绝者。其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而二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之所昭示者也”。不但已为二十世纪的中国历史的证实,而且即使全球化的浪潮汹涌澎湃,也可以相信其至少在二十一世纪仍然有效。(以上引自 李慎之《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论作为思想家的陈寅恪》)

  

fenglong88 发表于 2006-8-10 14:26:15

引用第9楼oliver197411于2006-08-10 14:07发表的“”:
嗯,赞成你的观点。中国文化必须在梳理、整合自己优秀传统的基础上吸收西方的优秀文化,才能新的世纪里有所突破。其实这些观点前人早已经谈过。
.......

谢谢oliver197411摘引前人述评,我的这个想法是最近在别处讨论语文教学改革和写关于日本的帖子时体会到的。

引一段以前的文字说明一下人生的状态。

2002.10.21-2002.10.25重读《傅雷家书》,兹录笔记如下:

找出以前读过的书重新温习温习。翻到这一本时本并不在意,待得细看却着实令人感慨。书中所体现的动情的话语,真挚的情感,睿智的见解,均是人生难得一见“心灵鸡汤”。
一路翻过,发现许多以前曾经令自己很自豪的“独创见解”、“独特体验”,在傅雷的笔下被剖析得简约而又深刻,不免觉得汗颜。
是我们并没有走出前人的人生,还是所有人的人生都有其相似之处呢?

oliver197411 发表于 2006-8-10 14:42:38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_^

人类思想有它共通的规律,你能想到的前人未必就考虑不到。这就是我们翻看前人的著述,往往有似曾相识的"会心"的感觉。所以前人的思想值得研究,可以拿来指导我们现在的生活实践。这大概就是历史和思想史研究的价值之一吧?

书乡访客 发表于 2006-8-10 16:19:11

看完,知悉一些学术动态.顺便挑个毛病:
文中说"..........而且这个问题几乎在文学学术界的各个方向都引起了一阵轰然"句中,"轰然"用的似乎不妥.理由:该句主语:问题,谓语:引起,宾语呢?没了.轰然为形容词语,通常做状语\补语以表示行为的形态,在这里显然不能做宾语.因此改为名词性的词语做宾语,才能使该句完整.另外,句中的"方向"一词似打字错误,应该是"方面"一词吧?
哈,本人是吃饱撑了凑个热闹.请楼主不要介意,说错了请批评.

绝缘体 发表于 2006-8-10 17:28:43

多谢兄台指正。或许小弟还可强辩一下
1, 轰然或可理解为形容词作名词,此类情况古今汉语中都很常见;
2,是“方向”不是“方面”,即指后文提及的文学研究界所含的文艺学、古代文学、文学批评史、现当代文学等。

有点为自己强辩的味道。小弟语言不够凝练,请兄台继续指教。

书乡访客 发表于 2006-8-10 18:59:11

我是没事找事,磨时间而已.只要楼主觉得能够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就好!哈,希望不会影响你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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