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与朗费罗的《雪花》的比较
高远淳美大痛无声------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与朗费罗的《雪花》的比较
摘要: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与朗费罗的《雪花》的比较表明:毛泽东的悼亡表现手法情真意切、沉郁顿挫,而朗费罗则是飘逸旷达、超脱平和。艺术手法上毛泽东采用典故与神话,朗费罗则是顺序象似。艺术风格上毛泽东“偏于豪放,不废婉约”,朗费罗偏于素朴,不废感伤。
关键词:毛泽东;朗费罗;主题;艺术手法;艺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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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与朗费罗的《雪花》进行跨文化,跨国别,多元化的文学总体的研究,是因为“一切文学创作和经验是统一的”。正是文学中的统一、共同的东西,使不同文化中的体系中的文学具有一种互相对话,互相比较的可能。
《蝶恋花•答李淑一》是毛泽东对妻子杨开慧的悼亡而作: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此诗开创与确立了毛泽东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典雅与通俗相结合、以豪放为主而又不废婉约的新的当代中华诗词之风。
在19世纪主流诗坛占主导地位的朗费罗曾写《雪花》一诗表达对亡妻的的追忆和哀悼:
“从漠漠长空的胸怀里逸出,/摆脱了天上云衣的层层叠叠,/向着枯黄而光秃的树木,/向着收割后的荒凉田野。/无声,舒缓,柔和;/雪花飘落。/象我们的思想、暖昧、朦胧,/骤然之间凝成了神妙的词句;/象忧郁的心灵,以苍白的面容/把重重心事披露出去;/忧郁的天穹在倾诉/内心的悲苦。/这是天穹挥洒的诗篇,/从容舒缓,用无声的音节写就;/这是“绝望”的秘密,长时间/藏在它浓云密布的心头,/现在它低声吐露;/向田野,向林木。”(杨德豫译)
对毛泽东《蝶恋花•答李淑一》与朗费罗的《雪花》的比较研究表明:二人的悼亡作品都富有鲜活的想象,都饱含着对过去的无限留恋,并且在委婉细腻的情感吐露之中透出一种跃然纸上的悲哀。他们借大自然的景物――杨柳和雪花――来表达对亡妻的留恋。杨柳和雪花这两个意象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它们古代诗词中象征女人的轻盈、美丽。两部作品,都是作者内心的写照,是在悲情之下真情表露,诚挚抒发,高远淳美,大痛无声。这里重点讨论他们的差异及其原因。
一
伟人的情感是无法体味的,但伟人感情的载体,却可以留下来,让后人品味。同千千万万老百姓一样,毛泽东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感情丰富的凡人。他在诗词中并不回避表现个人的情感,而且他对个人情感的宣泄是多侧面多角度的。无论是哪种感情的表露,全都纯真质朴,一往情深,让人读后引起共鸣,经久难忘。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悼亡主题情真意切、沉郁顿挫。沉郁指悼亡内容。顿挫指诗人感情激越。杨开慧生于1901年,湖南长沙人,1920年冬与毛泽东结婚。他们婚后聚少离多,两地相思除鸿雁传书外,也常以诗词传情。《贺新郎•别友》就是描述夫妻别情的:“挥手从兹去。更哪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词把跟爱妻离别时那种难舍难分、无限依恋的场面表述得淋漓尽致,凄切动人。1930年10月,杨开慧被国民党湖南反动当局逮捕,备受酷刑,始终坚贞不屈,拒不同意宣布同毛泽东脱离婚姻关系,于11月24日在长沙浏阳门外英勇就义。1957年,毛泽东在给李淑一的信中慎重地写道:“暑假或寒假你如有可能,请到板仓代我看一看杨开慧的墓。” 当时,毛泽东虽未将《蝶恋花•答李淑一》抄给李淑一,但私下却对它字斟句酌地作了多次反复修改,并于1961年把手迹交给卫士张仙明保存,可见毛泽东对杨开慧的思念之情刻骨铭心,至老弥深。
毛泽东的诗词多言风云之志,少缘儿女之情,其一生作品,婉约缘情者仅见几首。在《蝶恋花•答李淑一》中,“我失骄杨君失柳”,由“杨”“柳”二位烈士的姓氏生发联想,驰骋想象,构思颇妙。他对于壮烈牺牲的妻子杨开慧的怀念,可以说是几十年耿耿不尽,全部情感统统凝化为“我失骄杨君失柳”的“骄”字之中。“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于婉约中见豪放,堪称大手笔。 “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体现诗人的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想结合,毕竟是开阔的诗境,许多政治情怀、人生情怀都不妨寄寓这诗意空间。《蝶恋花•答李淑一》体现中国诗词重现世人生,追求实际。在中国人眼中,死亡意味着决绝,虽然佛教认为死可以转世,道教声称人可以成仙,仍然可以相见。但受儒家思想文化的影响太深,中国诗人注重现实生活,对死后的情景不感兴趣或觉遥远,逝去的人总会为生者带来无尽的悲痛与伤感,无论什么宗教都难以抚平诗人心中的伤逝。
相比之下浪费罗的《雪花》达到了超脱与平和的境界。诗人为我们描绘了一幅悲凉、萧杀的冬日雪野图,全诗弥漫着浓厚的忧郁气息。枯草萧索,幽寂荒凉,渺无人烟,令人顿起伤感怀恋妻。吟咏这首诗,读者会慢慢感觉到诗歌的表层描绘下隐藏着一个深沉的情感结构,隐藏着一首好诗不可或缺的价值关怀。从诗行中读者惊异地洞见人生的愁苦,感悟对于生命的有限的固执和无奈,从而冷静地审视、理解现实的严峻。朗费罗才思奔放敏捷,一生坦途,故其诗歌意趣显豁,而又文辞利落,格调清新。就整体情绪而言,诗是美而不艳,怨而不伤,清而不寒。读他的诗,读者仿佛是欣赏一幅梦幻般的山水画。诗中的一切皆处于一种和谐的自然状态,作为主体的诗人已与自然融为一体,体现的是一种静穆的美。朗费罗的诗,读者分明看到了诗人那跳动的心。诗中美景和诗人的情绪都有独立自足的意义,诗人在沉思中把情感投射到自然景物,使主体价值得以表征和确认,展现的是一种亲和、达观的人格美。浪费罗的《雪花》多有宗教色彩,面对死亡,诗人追求永恒。基督徒认为现世人生充满痛苦,青春韶华与辛福易逝,只有在绝对永恒里灵魂才拥有真正的幸福,而死亡能达到灵魂的永恒。因此,朗费罗才能以超脱与平和的心态面对死亡。
二
在艺术手法上,毛泽东采用典故与神话,朗费罗则采用顺序象似。中国是世界上第一古籍大国,浩如烟海的古籍之中蕴藏着丰富的典故资源,其中不少典故蕴含着丰富的美学思想,是古人审美经验的高度概括与总结。 用典可使文章添增风趣,免除拖沓,富于形象,留有余味。毛泽东一生嗜好读书,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学素养,又有着高超的见识。因此,他诗词的文化气韵特别丰厚,神话典实,驱驾自如。在《蝶恋花•答李淑一》中,毛泽东神话典实,信手拈来,奔赴笔下。如“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 “嫦娥”:《后汉书•天文志》注,“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娥窃之以奔月。” “吴刚”:《酉阳杂俎》称汉朝西河人吴刚,学仙犯错,被罚在月宫砍桂树。树高五百丈,刚砍过的地方立刻长好,因此他一直在砍。毛泽东采用典故与神话,这又绝非装潢门面、点缀风雅,而是源泉奔流,不择地而出,是自然性表现。
象似性作为认知语言学的一个重要理论在国内外语言学界受到重要关注,语言学家们从词汇和句法层面对其进行了详尽的探讨、研究,对于语言现象的解释,对于“语言既具有任意性又具有理据性”的理论的证明和支撑,皆起到了重要作用。象似性是诗歌创作的一种重要的修辞手段,并提出诗歌的象似修辞理论,借以指导象似度高的诗歌的欣赏、分析与研究。在浪费罗的《雪花》中, 诗人使用的艺术手法是顺序象似性。顺序象似修辞“句法成分的排列顺序映照它们所表达的实际状态或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沈家煊,1993:4)。与此同理,篇章叙述的顺序映照事件发生的自然顺序。作者描述雪花飘落的顺序是:天宇——云层——树林——田野。这正是雪花飘落的自然顺序。作者有意把snow一词置于诗节的末尾,显然是为了映射雪花在人的视觉范围内飘落的最终位置——地面。在此,作者不仅采用了雪花飘落的时间顺序,更呈现了雪花从空中飘过不同空间层面最终降落大地的立体移动次序。正是这种对自然界中降雪的时空顺序特点的直接模仿,使得诗作产生了一种流动的时序感和立体感,并以此来象征着生命的诞生、成长和完结的过程,宣泄着诗人体悟出的人生的愁苦,生命的无奈和对现实生命过程的冷静审视:生命并非充满了无限的欢乐,欢乐的背后更有伤痛悲戚。读《雪花》,读者仿佛是在欣赏一幅梦幻般的山水画和玄奥的哲理相整合的精品。诗中既有作为主体的诗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和谐静穆的美,又有一种把情感投射到自然景物,使主体价值得以确认的哲理的深邃意蕴之美,从而从感性和理性两个角度,表现出了诗人对妻子怀念的真挚的爱恋之情和对生命意义何在所进行的普遍意义的沉思,因而使得文本具有了多重解读性的可能。
三
一切风格都是姿态,心智的姿态与灵魂的姿态。一个作家的风格是他的内心生活的准确标志。黑格尔在论及风格时指出:“法国人有一句名言:风格就是人本身。风格指的是个别艺术家在表现方式和笔调曲折等方面完全见出他的人格的一些特点”。大家诗路开阔,能娴熟自如地驾驭不同的体式;大家有多副笔墨、多样色彩,且能糅于一体,形成统一风格。毛泽东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语言所表现的空间是浩淼无垠的,多选用大气的词语,言辞洒脱,不拘一格。这些是诗人的创作的个性即他的秉性天赋、气质性格、艺术修养、审美情趣自然流露和体现。《蝶恋花•答李淑一》实现了中国诗词所理想的阴柔阳刚亦即豪放婉约相统一的审美境界,体现毛泽东自称“偏于豪放,不废婉约”的艺术风格。在这首诗词中于景中见情意绵长、如泣如诉。情绪波澜一波三折、九曲回环,时而喁喁细语,时而如火如雷。献身革命的战士虽然刚肠烈火,却有柔情如水,两者的结合便展示出词人丰富的内心世界和情感内涵。毛泽东没有回避,反而用细腻的笔触表达了常人所具备的儿女私情。这没有贬抑,反而增加了他的亲和感。
浪费罗的《雪花》写的素朴不乏感伤。根据席勒(1759-1805)的观点,人性处于在不同的状态产生不同的诗歌。当人处在自然的状态时就会产生素朴诗人,而当人处在文明状态时就会产生感伤诗人。素朴诗人就是自然,而感伤诗人寻求自然。 素朴诗――模仿现实,与现实有单一的关系,具有感觉真实、和谐、有限的优越性,引导人们回到生活。感伤诗――表现理想,与现实有双重关系,具有向往之情、紧张和无限的有越性,引导人们隐逸、逃避生活,走向恬静。理想中的优美人性,即素朴性格、感伤性格在诗歌中的结合 。浪费罗在《雪花》中尽可能完善地模仿自然,将人性与自然处于一种和谐的素朴的关系中,可谓一首绝美的素朴不乏感伤的悼亡诗歌。朗费罗遵循的是西方文论所主张的“与神会通,灵肉对立”。他倾向于把主体置于自然之中,以得到确认和张扬。其咏物诗影响虽不及华兹华斯和弗罗斯特,但他写进诗中的浪漫激情和哲学理念却有着隽永的价值。如其诗所表:“平静些,忧伤的心灵!且休要嗟怨;/乌云后面依然是灿烂的晴天”。他以哲人的冷静和诗人的洒脱,渴慕那隐于山水中的人生智慧,字里行间传达一种飘逸、旷达的人生态度和对生命的情思。他自己的格言:“人们常常见到的诗神总是浓妆艳抹,身上戴着俗不可耐的假珠宝。一但看见她服装朴素,不加化妆,会使人有耳日一新之感。” 这种素朴不乏感伤的诗歌在他的另一首哀悼妻子的诗《雪的十字架》也表现的淋漓尽致。尽管这个意象来自一本画册,但它与他想在诗中表达的对亡妻的感情特别吻合。 开头数句均以婉约为主,写得情意绵长,如泣如诉,大有“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之况味。
清代著名诗论家沈德潜说:“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斯有第一等真诗。”毛泽东、朗费罗的诗歌之所以能够历经长期时代风雨的洗礼而仍为世人所共赏,主要原因是他们具备了别人未能具备的“第一等学识”,达到了别人未能达到的“第一等襟抱”。
参考资料:
韦勒克:比较文学的名称和性质.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 144-145。
瓦尔特•罗利:《风格》,见英美近代散文选读.,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70页
歌德:歌德谈话录.,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39页
黑格尔:美学.第一卷北京,商务印书馆, 1979,372页
the compare between<butterfly loves flower•to Li shuyi> and<snow-flake>
Liu Shi-jun
(Department of College Foreign Language,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 Xinyang 464000, China)
Abstract: According to the compare between Mao zedong <butterfly loves flower•to Li shuyi> and Longfellow <snow-flake>,we find that Mao’s mourning poetry is filled with affection and Longfellowelegant, Mao choose literary quotation skill but Longfellow sequencing iconicity. Mao’s style is bold and unconstrained and graceful but Longfellow is simple and unadorned and sentiment
Key words: Mao Zedong; Longfellow; theme; skill; style 此文已经决定要发表在学术刊物上,禁止复制,借用啊 知音少,弦断无人听 毛没什么学识吧?相对当时的文人,也不见得有什么襟怀,感觉政客虚夸的成分比较多
当然他的诗有一定气势,这可能是地位使然
那首《贺新郎.别友》我记得以前读过一篇考证,说是写给个情人的,不是杨 引用第3楼liushijun于2006-06-19 18:10发表的“”:
知音少,弦断无人听
这是..........耐不住寂寞的"高手".......等来了.......送冰的人?
俺是个半文盲, 到是很喜欢楼主的贴. 不赖!老毛是不是伟人暂且不提, 但他绝对是个大诗人. 是个会写诗的皇帝. “老毛是不是伟人暂且不提, 但他绝对是个大诗人. 是个会写诗的皇帝.”
说的有点露骨,不过实在!! 谢谢朋友们的欣赏,谢谢啊,缘分啊 在现代的诗人词人中,毛的诗顶多只能算是写得好的;跟真正的大家鲁迅、郁达夫比差距明显。但是,他的词,如果不能说最好,也是一大家,更是独此一家的。想想1945年重庆谈判时,毛首发他的《沁园春·雪》,神州轰动。蒋介石下令集全国之力创作一首堪与一争雌雄的作品来,结果还是不了了之。最后以一句“浓重的帝王意识”诋之,以争气胜。罗嗦几句:“浓重的帝王意识”一句,几十年后,还有不少人学舌。这是非常悲哀的。 怎么我一个感谢楼主分享的回复被删了啊,中国诗词气象能与毛主席争胜的人寥寥无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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