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花开
紫阳花开很多年以后，我在一个奇怪的地方遇见她，兰色条纹的病服，在一片洁白的雪地里，有
摄人的美……她低头侍弄着雪，手冻到发紫。
低头唤她：“祈……”
她仿若未闻……我一声声地唤，眼泪从我的眼眶溢出，一滴滴落在她面前的雪地上，直
到视线模糊……她也终没有抬头……
没有人知道我爱上了一个奇怪的女子，姐姐把她带回来的那个午后，院子里大把大把的
紫阳花开，绚丽到不真实。
姐姐喜欢做义工，她带过很多人回家，孤儿，或者无依的老人。但是这一个却是最奇怪
的。不是孩子也不是老人，是个和我们一样，十六七岁的孩子，她没有残疾，奔跑的时
候我们都比不过。
她说她叫祈，她说这个字的时候，脸上有异乎美丽的光芒……她说，那是她死去的父亲
给她的名字。也是在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她的父亲是自杀的。
祈，上的是我们隔壁的学校，我知道，那不是一所好学校，常常听到我们学校的学生被
隔壁学校的学生勒索的事，都是一些不会念书的孩子，父母亲交了钱就送他们去那里讨
个高中的文凭。
我不知道为什么祈会在那里，她很聪明，就连姐姐不会的问题她也会。问过姐姐，但是
姐姐把我骂了一顿，她说什么人不是人啊，你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啊。她很用力地打我的
头，我抱着头躲着，逃到门口，撞到了祈……祈的眼泪落下来，我呆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她回来吗？那么大个人了，都让她住我们家？”姐姐帮房间让给
了祈，跑来我的房间打地铺，待灯熄了，她一点一点，开始吐出关于祈的事……
“父亲死了，母亲半年就嫁了人，嫌她碍事就送了全寄宿的学校，初中联考前三名的她
被送到了三流的学校。这世上竟也有这么狠心的母亲。她逼死了祈的父亲又怎么会让祈
好过呢？祈在学校里被人欺负，逃了出来，撞到了我，我就带她回来了，当初初中理科
联赛的时候一起培训的，所以多少是认识的。”
“哦，就这样吗？”
“也不尽然……没事，睡吧！知道你怕黑，姐姐陪你，感动吧……”
姐姐很喜欢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把话题引开，我却没办法安心地睡，祈的泪眼，在眼
前摇啊晃啊……有点恍惚。
祈的母亲后来来接她，她乖乖地跟在母亲后面，到门口的时候，我母亲突然跑了出去，
狠狠地抱着祈，她说祈你留下，别人不要你，阿姨要你，你留下来吧，书房理一理就好
了……
母亲说得急，一句一句，语无伦次……这么多年，母亲从没有抱过我和姐姐，所以当她
抱着祈的时候，我和姐姐都楞住了，祈最后还是被带走了。
母亲窝在沙发上面哭，她说，那多好一孩子啊，怎么有那样的母亲，万一……母亲的声
音有点哽咽。我不知道祈和母亲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姐姐的脸上也是茫然……
再遇到祈，隔了好几个礼拜，那天晚上夜自修回家的路上，迎面走来四五个人，他们的
笑声很大，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经过身边的时候，有个女生突然拉住我，她叫我“阿
继哥哥！”
是祈，依旧还是不变的样子，只是少了熟悉的微笑，她跟同行的人说，“你们先走！“
有个男冲我瞪了一眼。还没待我反应过来，祈的巴掌就甩到了那男生的脸上，这下我真
傻了。
那男生低低地骂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了。
祈一直望着我，没看他怎么走的。她说：“阿继，我想去你家，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的。后来推车的姐姐过来，就答应，她们一路谈很欢
，姐告诉祈母亲很想她，我走在后面，望着姐姐的笑脸，心想着如果姐姐看到刚刚那一
幕，不知道还会不会同意。
我觉得她会夺走我的姐姐，所以我走上去，握姐姐扶车把的手，姐姐把车丢给我：“早
该来接手了，真累！”然后转身和祈继续说着。
那个时候的我，并没有爱上祈，我讨厌她，这个奇怪的女人，她好象知道我什么都不会
说的样子，很放心我所看到的一切，在姐姐和母亲的面前装天使。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发现她的奇怪，只是觉得她不是好人，所以避着，也习惯了她的阴
晴不定。
本来姐姐早上都会载我，因为我身体不好，１米７８的个头还不到还不到１１０斤。可
是姐姐现在要载祈，所以我对祈的冷淡都被姐姐当作孩子气了。
我是孩子气，却比姐姐的单纯好吧？还有那个被父亲惯着，不知世事的母亲，两个都是
笨蛋，傻瓜。
那年的暑假，姐姐死了，为了从正要倒塌的墙下把我推出来。母亲整天对着祈，把她当
姐姐，我觉得她傻透了，那女人哪里比得上姐姐，连姐姐的小拇指都够不上。
可是，那天晚上，我却看到她哭了，半夜起来喝水，看到她窝在大厅的沙发上面，她的
哭泣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流下来，她哭得狼狈，大汗淋漓的。我递水给她，可是她却一
点反应都没有。我唤她，她也不回答。
我决定不理她，回去继续睡觉，可就在我转身的瞬间，她说话了：“我好喜欢她啊！别
人都只会歧视我欺负我，就只有她把我当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她说的是姐姐，我想告
诉她算了，回去睡觉。突然她又开口了：“那又怎么样？你不嫉妒吗？她那么幸福，你
没有的她都有？”在跟我说吗？我有点傻了，我承认我嫉妒姐姐，可是……“可是我还
是爱她，她是那样好的人。怎么会？怎么会？……”在跟自己说话？语气不一样，刚刚
还是严肃的样子，突然带了哭腔。“她还霸占着你的喜欢的人，不是吗？你在痛苦什么
啊？”“可是……我怎么……怎么能……”她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按住她的嘴：“你干
嘛？想吵醒我家人吗？”
她突然张大眼睛看着我，满是惊恐。她推开我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询问：“你怎么会在
这？”
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格分裂这种病。即使在某部小说上看到，
也会觉得很假，但是祈却像是上天用来说服我相信的实证。
她开始对我说她自己的事，她爱他的父亲，也遗传了父亲的病，严重的精神分裂，自言
自语，与自己的思想争论，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突然之间换了心情，在做的事情却不
知道为什么。
父亲死了，自杀了，她却还是活着。母亲不是不爱她，而是怕她，怕她破坏她现在的幸
福。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拉，她说她爱着我，从很久很久以前看到的一眼，她从别
人那知道我是缘的弟弟，所以接近缘，她说她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的，当她
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在我家里了。
我安静的听，以固定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那里原本是姐姐的位
置，姐姐最喜欢抱着我的手臂，靠在我肩膀上看书，她没有心机，对谁都好，如果她知
道自己被利用了，大概也不会生气的吧……
就那样，后来她睡着了，于是我看无声的电影，是姐姐最爱的BL动画《绝爱》。受不了
啊……一群群的男生。以前总喜欢嘲笑姐姐，现在才想她是那样的唯美主义者，她必是
知道祈的事的，当时她叉开的话题也许就是关于祈的病。
她喜欢包容所有的人，她说她要娶最美丽的女孩子，她说她以后要嫁给我，她说那些的
时候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杂质。我像之前的祈一样，无声的哭泣……
早上被母亲叫醒，看着我和祈暧昧地笑。她说阿继，以后要娶祈哦，都靠一起睡过了。
我的头很痛，笑容很勉强。
那些为了完成姐姐的遗愿而努力学习的日子里，祈总陪在我身边，以前荒废的学业，祈
会帮我补。还是那么阴晴不定的祈，哭泣或笑容，没有预兆。
别人说，陪伴是种奇怪的东西，陪伴久了，恨也会变成爱。我不恨，所以被那种陪伴媚
惑，直到我发现自己爱着她的时候，已经是在我高二下的时候了。整整一年过去了，距
离第一次遇到祈一年了，姐姐的忌日也快到了。院子里，姐姐最爱的紫阳花，开得茂盛
。大把大把的花簇，像姐姐干净的脸庞。
祈问我爱她吗？我说不知道。我那么说的时候，只看着我的紫阳花。我说那是姐姐的花
。
她说我知道。
她低头往回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她的声音，用我不熟悉的语调。没想到，即使
她死了，我也得不到你。
我转身望着她，巨大的不祥笼罩着我，你说什么？
哦，你还不知道吗？真够迟钝的，那个时候是我把你姐姐骗过去救你的，我知道你没事
的，你只是好玩，你可以逃脱的，即使真有问题，也只是碰到脚。
你想说什么？
我说是我害死你姐姐的，我讨厌她，我狠她，她跟我说‘祈，阿继是我的，我什么都能
让你，就阿继不行。‘她算什么啊，她是你姐姐啊……
你别说傻话了，我姐姐的性格就是那样，她喜欢欺负人，喜欢开玩笑，你……不是你做
的吧？是那个不是你的你，是吧？
呵呵……
你不要笑好不好？
那个我什么都为我做，或者根本不存在那个我，但是我现在告诉你，是我做的，是现在
的我，有知觉的我做的，到现在我还记得，我自责过，就在那个晚上，如果是那个我，
我干嘛要自责？
你……你说什么啊？我望着她，眼睛很痛，不真实的女人。你滚，现在就给我滚，我不
想再看到你！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后来我就没有再遇到她。
我在姐姐的周记上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
每个人，都会有黑暗的一面，每个人都会想去伤害，因为我们是真实存在的人，所以才
会那么复杂。
即使在现在,我也不知道是爱姐姐多一点还是祈多一点...天使抑或恶魔.
祈,现在住在冰冷的医院里,她已经不再认识我,医生说她常常半夜大声地喊着缘的名字.
她其实不爱我,她爱的是我的姐姐.这些我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她爱着姐姐爱的一切,不论
是漫画还是玩具,也包括我...我常常看到她抱着姐姐的东西哭,她哭的时候的表情,不是
自责,不是恨,而是爱...
她只是恨姐姐不爱她,她毁掉了她得不到的爱,也毁掉了自己...说爱我,只是自我的麻醉.
当她知道自己爱着姐姐的时候,她就疯了.....
所谓人格分裂只是一个谎...
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爱姐姐的是自己,杀姐姐也是自己,所以她幻想出那个不是
她的她...
在这个游戏里面,我们都是可怜人...
一个死了,一个疯了,一个麻木地活着,却无法再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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