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性凭什么柔性地生存和发展
都市女性凭什么柔性地生存和发展——阅读《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的都市人生
旧中国的女性基于缺乏足以独立自养的经济基础,几乎是敬畏地觳觫在夫权面前,只能听任命运的摆布、丈夫的弃留、公婆的喜恶,女性的这种柔弱的生存状态概莫能外地喘息在千年历史陈迹中,但白流苏却是个例外。在《倾城之恋》中,白流苏敢于离异,并在寄人篱下受尽兄嫂的萧瑟、苍凉的闲言碎语中忍声吞气地苟活在上海这个大都市中,但他巧妙地抓住了人生中那个一闪而过的缘分,在卿卿我我、温情脉脉中柔顺地赢得了范柳原的情感,而残酷的战争更平添、巩固了他们爱情的温馨和宁静。在一场倾城的劫难中,两人在香港一起完成了从爱情到婚姻的跋涉。白流苏能从起初的屈辱、卑微、阴暗的生存状态颇有机巧地走向响晴、明媚而又完美的生活前台,靠的是她极具张力的个性和华赡的才智。
白流苏的个性中极具韧性。在颓败、萧条的白公馆里,纯洁稚嫩的亲情遭遇到铜臭的玷污,尽管家庭气氛一如白四爷单身仍然坐在黑沉沉的破阳台上,拉着的悠扬的胡琴,但休闲的外表下涌动着物质的欲求。“三爷直问到她脸上道:‘我用了你的钱?我用了你几个大钱?你住在我们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从前还罢了,添个人不过添双筷子,现在你去打听打听看,米是什么价钱?我不提钱,你倒提起钱来了!’”亲情在生存的艰难面前也会失去原有的温馨,而四奶奶的话更道出了人世的苍凉、感情的浅薄,“她一嫁到婆家,丈夫就变成了败家子。回到娘家来,眼见得娘家就要败光了——天生的扫帚星!”白流苏气得浑身乱颤,把一只绣了一半的拖鞋面子抵住了下颌,下颌抖得仿佛要落下来。但她没有发作,没有正面的冲突,即使在母亲那里也得不到安慰的情况下,她仍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躲进里屋,钻进自己房间的一隅。因为她还有许多的路要走,还要坚强地生活下去。人情的丧失殆尽、物欲的挤压倾轧使白小姐只能蜷缩在自我内心的角落,让苦痛啃啮着离婚后残余的生命。但她的内心挣扎不已,在呜咽中忍辱负重,拓展着生命的成长空间。特别是与范柳原跳舞之后的一段内心独白更显示出其韧性的抗争和女性的奋斗,“今天的事,她不是有意的,但是无论如何,她给了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以为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么?早哩!她微笑着。”她不用硬拼,而用旷日持久的精神努力争取一席之地。
白流苏具有女性的柔媚风情。她的一言一行时刻洋溢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尽管她受尽尖酸刻薄的兄嫂的冷潮热讽,但没有显露四奶奶、三奶奶的那种嚣张和粗野,而继续保持着那种高雅和秀气,尽管内心痛苦着并煎熬着。或许正是这种矜持,使范柳原在如此众多的淑女前眼睛为之一亮,由相悦而爱慕进而坠入爱河。她喜欢时尚,敢于跳舞,在轻歌曼舞中温柔地展现着现代的女性气息,于是“跳了一次,还跳第二次,第三次。”另外,她灿烂的笑容、温文尔雅的举止充满了小说的字里行间,弥漫在与范柳原的爱情情节中,例如下面一段对话:
柳原倚着窗台,伸出一只手来撑在窗格子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只管望着她微笑。流苏低下头去。柳原笑道:“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流苏抬头笑道:“什么?我不懂。”柳原道:“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流苏道:“我什么都不会。我是顶无用的人。”柳原笑道:“无用的女人是最最厉害的女人。”流苏笑着走开了道:“不跟你说了,到隔壁去看看罢。”
在这里,白流苏“低下头”和“抬头笑”的温柔神态、“我不懂”和“我是顶无用的人”的文雅自谦,通过故事徐缓的节奏展现出白流苏轻曼、柔美、可人的容颜姿态,述说着一个女人的外表魅力,更从中裸露着内心的淑惠和真诚,突出了她从现代都市里的封建家庭婀娜而出的秀外慧中。白流苏把女性的亲和能力、认知能力、交际能力呈现在范柳原面前,最终让她女性的温存秀慧从古旧的家庭中突围而出。
她温柔中蕴藏着聪明的心计。在她的生活中,爱情是她的唯一,因为生计的无奈和窘态她必须寻找可以寄托一生的男人,她绝不能再次遭遇第一次那样的婚姻失败。当然第一要义是敢于爱,她有自己的决心和付之行动的内驱力,“流苏的手没有沾过骨牌和骰子,然而她也是喜欢赌的。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下注。如果她输了,她声名扫地,没有资格做五个孩子的后母。如果赌赢了,她可以得到众人虎视眈眈的目的物范柳原,出净她胸中的这一口恶气。”但爱并不能如此简单和草率,为了争取爱情争取,她把分寸把握在不温不火当中,与范柳原始终保持着一种距离的适度,譬如范柳原说:“有些傻话,不但是要背着人说,还得背着自己。让自己听见了也怪难为情的。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流苏别过头去,轻轻啐了一声道:“偏有这些废话!”在言语的来回中包含着亲昵也包含着委婉的谢绝,这种分寸让白流苏始终笼罩在光彩迷人的魅力当中。又如“这是他第一次吻她,然而他们两人都疑惑不是第一次,因为在幻想中已经发生无数次了。从前他们有过许多机会——适当的环境,适当的情调;他也想到过,她也顾虑到那可能性。然而两方面都是精刮的人,算盘打得太仔细了,始终不肯冒失。”而同时他又让自己充满诱惑,时刻吸引范柳原的亲近的目光,她知道如何迷乱范柳原的情怀,“流苏心里想:你最高的理想是一个冰清玉洁而又富于挑逗性的女人。冰清玉洁,是对于他人。挑逗,是对于你自己。如果我是一个彻底的好女人,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我。”正是夹杂着对范柳原无限的爱恋,又夹杂着一定要赢取爱情的心计当中,两人的感情在不断的升华,当然还有精神上的警惕,因为白流苏输不起这场爱情,所以防范意识时刻铭记在心,“范柳原真心喜欢她么?那倒也不见得。他对她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不相信。她看得出他是对女人说惯了谎的。她不能不当心——她是个六亲无靠的人。她只有她自己了”。
除了玩弄小小的技巧,爱情还真正需要真情和聪慧,所以在两人面对的日子里,柔情似水的“唇枪舌剑”中白流苏充满了为人的机智和聪明,更不乏对范柳原的敬重和关爱。正像面对在战争爆发中的一次流弹的袭击,白流苏想,“一颗子弹打不中她,还许打中他。他若是死了,若是残废了,她的处境更是不堪设想。她若是受了伤,为了怕拖累他,也只有横了心求死。就是死了,也没有孤身一个人死得干净爽利。她料着柳原也是这般想。别的她不知道,在这一刹那,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正是基于真挚的爱情,所有的聪明在范柳原的心里都变得如此的迷人和富有魅力。
最后,在恬淡的孤城固守中凸现善用机遇。这一点应该属于她的才智和聪明,但它有别于人际交往中的机智。她不但善于利用人情,更善于利用天意。战争硝烟的弥漫,造成了整个香港的倾覆、人们的灾难,于是范柳原离家的孤独和白流苏遭人遗弃的怆然走到了一起。正像小说所议论的,“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个人主义者是无处容身的,可是总有地方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物质已经在这特殊的场合失却了功能,毕竟感情在此时此刻是无价的。白流苏就紧紧地抓住了这个机会,让自己的精神真诚地贴近了范柳原的心灵。“在这动荡的世界里,钱财,地产,天长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里的这口气,还有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边,隔着他的棉被,拥抱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他们在生活海洋中漂浮的情感渴求岸边的附丽,飘零的人生需要婚姻的江湾以供休憩,白流苏催生着、利用着友情的成熟、转化,让爱情逼近、走进婚姻。
小说的最后,写到了一个踢蚊香盘的细节。白流苏笑盈盈地站起身来,将蚊烟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当然穿透文字的表层,我们可以看到踢走的包括四奶奶、白公馆以及过去的寄人篱下。她在上海和香港两个大都市里,依靠自己柔弱的才情和个性,终于重新获得了生存的物质权利,也得到了她精神上的足以俯视芸芸众生的自由和独立。 “男人为什么要这么苦?”
一个男同胞在参加了高中同学会后感慨。他说:“两个成绩平平的高中女同学没有读大学而现在住别墅,驾豪车。”其实,普通女人(指没有高学历的女人)在生活上成功除了个人长相,还应该有其内在的东西在的。
本人有个大学毕业后经商成老板的朋友,离婚后就讨了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女人,她长相一般,在几个大城市里有豪宅,驾着豪车,我的这个老板朋友就喜欢她。在与朋友多次聚餐之后,发现普通女性其实有不平凡的一面。
张爱玲《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的都市人生,其实就可以回答那个男同胞的问题。于是写下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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