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本文曾在91文学网以及本人的博客上发表过----------------------------------------------------------------------------------------------------
告别
嘟~~嘟~~我的耳边响着电话接通的声音,那间屋子里的铃声该是“铃~~铃~~”地响着吧。铃声清脆地搅扰了他们的意识,振动了客厅的灯光,悠悠地晃了一下,仿佛蓝色晴空浮着的淡淡灰白突然间加浓了一度,灰黑起来,而又立刻变白。窗帘跟着飘拂了一下,如风一样轻。这路边的七楼的风,或许不轻呢!他们的眉毛跳动了一下,是宁静中听到清脆声音的自然反应。有个人跳起来,或者站起来。
“喂——”我的思想我的心脏听到这个声音时才抛弃了还没想出结果的那些问题诸如他在家吗,他在干什么呢,是谁来接电话呢?
“啊?哦。我——我——我找一下××##”,地面的风吹得紧了一下,钻进了皮肤,换走了我的心跳和呼吸。
“啊,你打错电话了。”小男孩干净的声音。我确定,勿庸置疑的坚决。可我却迟疑了片刻,风在身体里留驻了那片刻。分明从这神奇的听筒里从这干净爽快的声音里我嗅到了七楼屋子里空气的味道,看到了他倦倦的充满爱的看着儿子的眼神,在灯光下柔和闪亮。
“噢,对不起。”
“没事儿,再见。”他儿子礼貌地挂了电话。嘟、嘟、嘟……
女生望了望电话亭对面的“女娲补天”雕像。女娲是孤独却充满爱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上一座桥,过了桥,沿着湖,经过一所学校时,深深地望了一眼。然后站在湖边迎着能拂出水波的风,双手在额前合掌交握,像是深呼吸,肩头明显地升起又落下了。又过了一座桥(这个城市是多桥的,只因为有湖),绕着这湖水,回到了最初的那座桥,坐在了垂柳下,微笑着。
他是平凡的,从他的墓地可以看出这一点。毕竟一生是那样无闻地走过的,尽管他能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小有作为,也受到一些人的崇敬爱戴。墓地四周是与他的墓几乎相同的样子,除了他的新多一些,鲜艳多一些,悲凉少一些。天空并不昏暗。无宗教信仰的民族葬礼是少有庄严和神秘的。他的亲人,或者还有几个他的最后一届学生,在眼里存着哀伤平静地看他,鞠了几回躬,相扶着离开了。墓在风里静静躺着,象有生命有呼吸地长眠着。来了一个女人,谈不上年轻,却怎么也不觉得她有老的气息。她有种稚气未脱的奇异的或许是永不退色的表情。她走近他的墓,深深凝望,蹲下,诉说,轻轻放下了手中那吸走了墓地所有光芒和仅有悲凉的一束——红玫瑰。
我记不得我曾喜欢过红色。
女生去过他家一次。和同班刚毕业的几个男生去的。男生们喜欢和他相处,甚过于和其他老师。
我记得他家里的色调和味道。我们没有见到他的妻子和儿子。
高考的季节里,女生的母亲隐瞒了表哥去世的消息,但不久女生便意外从别处得知了这个事实。女生依然如故平静面对母亲。母亲很放心女儿的学习,因为她是优秀的。只是也常提醒女儿要专心致志,好好照顾自己。那时候,已是很令人狂躁不安的盛夏,女生却常常周末出现在教室里。风卷着操场的黄沙窜进窗户,吹翻了许多同学没有压住的如废报纸的试卷。她似乎带着愉悦的心情一张张拾起来,拍拍黄沙,压住,满意地微笑。很奇怪为什么会在应有的悲伤中表现这样的快乐。
我记得他的紫色摩托,这个让他总是来去匆匆。在高考那样的日子里他似乎也不会因为多余的积极责任而改变他的时间。一周一次的晚自习上,我们总看见他在黑板前踱来踱去,铃响时再望向讲台却已不见了踪影。但那一瞬却似乎还能看见他离去时留下的微笑,一个称得上美的笑容。因为它能感染一些不快乐的心。
坐上摩托的他,比起平时来更接近实际年龄。风中总有一缕头发在脑后飘摇,一如他的美丽心情。在那个季节四面乌烟时还能见到这样丰满的笑容和快乐实在是难得的。无法不让人迷恋。
他总象是遗弃我们似地,就这样兴奋的离开,回家。
每天总有一节课女生班里的值日生故意失职,听不到“起立”。于是总在一个呆愣愣的空气都凝滞的时刻之后,女生才用哭笑不得的表情站起来叫了起立,老师好。老师好奇而又习惯地看她一眼,笑笑,开始上课。每天的课看起来和每个高考班一样的枯燥无聊,除了这一节。
他从来都象放弃了我们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关心,或许根本从未在意过。
一个停电的夜。教室里烛光下女生写了很久。然后跑到办公楼。站立,对着二楼空荡荡的装满了漆黑的办公室那关着的门。忽然转身离去。教室人已少,烛光点点,微弱摇摆着,操场大树末梢上没有月亮。女生坐在窗边。可不到两分钟她又以同样的路线跑到了同样的地方。她伸手拉了拉窗,仿佛突然间月亮拨开了层云跳了出来,天空明亮了几度。窗开一扇放出了里面的黑暗寂静,一个身影蹿了进去,灵巧而诡秘。女生在一张桌上放了那张纸,A4的,又用水杯小心地压住。擦净了窗台的脚印。谁也没有看到,除了刚跳出来的月。女生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大步从前门离开了。到走廊的时候,蹦跳着回的教室。
我没有勾引他。不过是要求了我们可以要求的东西,诸如要他下课了走出去时回头看看教室,晚自习也该多留一会,至少不能与其他老师的热心疯狂补课相去甚远而又表现的漠不关心毫不在意。
我记得那桌上浓浓的烟味。我能想象第二天早上他或许就叼着烟专注地看我的信。他的眼里应该有笑,我熟悉的笑。可我更想亲眼见到。
之后我常去那里留言,总之越窗而入是轻而易举了。
到他家那是离开这个多桥城市后偶尔一次回归时去的,也是多次回归中惟一的一次。
莫名其妙的是竟然在大学里念了和他一样的专业,学了同样的东西。要知道这并不是我本意。
常写信给他,地址是他新转去的学校,湖边的那个。我能想象他在繁忙中或许叼着烟专著地看我的信,或者偶尔皱了皱眉头,眼里溢满了笑意。
大学美丽校园。那次快上课的时候,女生突然间颤抖起来,手里捧着一个同学递来的有灿烂红色的信封。她的样子,不像哭,不像笑,那是激动吧。她没有立刻拆开来,只是就那样抱着捧着,眼神奇异。
“人很疲惫,又不太开心,但仍然要努力向前:这就是生活。”我又看到了他那样的笑容一样,在那片红色里。
我打算要永远地。“永远”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只以为从二十岁,到三十、四十、六十,不间断地坚持下去。与其说是刻意坚持,不如说是我生命本身倾诉的内需。
我没有勾引他。只是在后来的信中又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是我的幸福;而于千万人之中有我记得你,是你的幸福吧。”
曾以为我永远不会厌倦给朋友写信,而回神间才发现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朋友的信。而每次发出的信,却是送往同一个地址的。想想那抽屉里该存有多少了呢,想不出来。但却清楚知道它一定杂乱无章,当然,还有浓浓的烟味。
我不记得我曾喜欢过红色,我只是现在很喜欢它,或许也会从此喜欢下去。
坐在湖边垂柳下,我等待着某一天有人告诉我他告别了每一个人,于是才见到了那个葬礼。
或者,我期盼着在这个他必经的地方可以遇见他。然后说这是个巧合,或者说那些焦躁不安的心情。
我们,是在没有告别而又长长久久地告别着,或告别了…… 是有些伤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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