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事无痕
30岁,青岛男人,英俊,在电力行业工作,我的星座是射手座。每当在网络里遇到纠缠不清的追问,我都是这样陈述自己,就像一段征婚告白。 也许隔着网络的陌生人看到这些文字会在那端窃笑。毕竟一个男人在网上说自己英俊就像吐出牙膏沫子一样容易。
但是我不喜欢虚构,我对人对事的态度很简单,看人看本质,看事情看实质,就是这样。所以我相信我是个非常纯粹的射手座男人。
星象书上说,和我相宜的女子应该是狮子座。这个星座的女子热情浪漫,充满活力,而且通常有着浓密的长发和明亮的大眼睛。
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狮子座的女孩,无论是单位食堂里同桌进餐的女同事,还是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女郎。只是不知为什么,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遇到合适的人。
同事们经常问我,林,到底是你不能够爱别人,还是别人不能够爱你,我通常微笑无语,这个问题也许毫无意义,我首先想等待一个人,然后再去分辨是她无法爱上我,还是我无法爱上她。
我上网的时间不长,自从调到220站以后,我有了大部分的时间交给了睡眠与阅读。我不再去酒吧里喝酒,晚上偶尔到论坛浏览以下,或者到聊天室里挂一个虚拟的名字。那时侯,我光着脚,穿着白棉布衬衣和薄绒线衣,是个干净纯朴的男人,只是很少有人看到这一面。
然后我遇到一个巨蟹座的女孩。
我找她说话,是因为在论坛里看到她写的一篇文章,她描写一个有自杀情结的男人,因不堪感情重负,每天在城市的地下通道和地铁里游荡。因无法忍受阳光的直射和热度,他的眼睛通常是眯缝着的。她还有一个忧郁而暴力的名字:暴暴蓝。我觉得她有很好的想象力,所以文章写的不错。
在聊天室里我们相遇,像海洋深处的游鱼,虽然水底空旷,却因寻找自己熟悉的气息而相互碰触。第一次对聊,我占据了她六个小时的时间,从深夜一直到凌晨。我告诉她,看完她的文章,我觉得空气里尘土飞扬,虽然一些往事已经遗忘,我告诉她,自杀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快慰。因为死亡的压力沉重得让人恐惧。
她说,她的描写是不是撕开了我心底一块坚硬的疤,突然发现里面还有痛疼的血。我们笑了,隔着一张网,她似乎离我很近,又似乎很远。
一个阴冷的雨天下午,我游荡在人民路中段,走进一家音像店,看到一张放在角落里的CD,封面上有一个长发女孩,表情冷漠的站在四个瘦削的男人当中,涂着凄艳的眼影,穿着吉仆赛人风格的裙子。老板说,这是日本的乐队,主唱女孩有破碎丝锦般让人伤感的声线。
我说,叫什么名字。他说,暴暴蓝。
可我记得她跟我说过,她的星座是巨蟹座。温柔可人的星座,应该是穿缀细边刺绣蕾丝的裙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这个名字。那张CD,我放进机器里面以后,爆发出来的声音沉郁高亢,有撕扯人心的暴戾。
我说你喜欢看电影吗?她说:有恐怖片就看,我说:那好,星期五出来吧。去看看有没有好的恐怖片。她沉默,我说,是想和一个能够相处的人有一段温暖的时间。我不知道她是否理解我话中的含义。
约会的地点我们商量了很久,但最后我们定下的地点是人民路的一个面包店。她说,那个面包店叫马哥波罗,她常常下班以后去那里买新鲜的燕麦面包。
星期五的黄昏下雨了,天气阴冷,天气预报说一场小到中雪即将降落在青岛地区。出门的时候,我在发根喷了一点点阿玛尼的香水作为唯一的修饰。我对她没有任何的想象和期待,也不曾感觉心里有任何的激动和慌张。很奇怪,就像去看一个久不见面的朋友,虽然我连她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
走到面包店的时候,雨下大了。干净阴暗的店堂里,弥漫着鲜奶和小麦的芳香气息。到处都是点缀着草莓葡萄的蛋糕和蓬松柔软的面包。如果这是她下班后最想来的地方,那么她应该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
六点过五分,我看到一个淋湿的女孩匆匆走进面包店。我说,你迟到了。她说,我迟到了。她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对我微笑。就如星象书里所言,巨蟹座的女孩通常有一张月脸,就是那种安静舒展而柔和的面容,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是我突然就相信她的名字应该叫暴暴蓝,虽然她跟那张CD封面上的艳装女子毫无关系。她穿着一件男装大衣和粗布裤子,脸上几乎没有什么妆,背一个很大的黑色工作包。是一个看上去倔强朴素的女孩,笑容里却有一些非常柔软和伤感的气息。就像在寂静中突然爆发的沉郁高亢的音乐。我看着她。我在想,她为什么会去想象一个在地下通道里追寻死亡的男人。
那天晚上我们走了很多家电影院,终于在一家很小的电影院里看了一场很旧却经典的片子,《吸学僵尸之惊情四百年》。
我早看过VCD,我相信她也看过,但当我们一起挤在空调过热的狭小空间里,却依然为其艳丽凄恻的镜头而动容。我是一个射手座男人,她是一个巨蟹座女人,星象书上说,这两个星座的异性彼此吸引和结合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三十,因为它们是彼此排斥的星座。她是一个难得的沉着镇静的女孩,所以我们彼此保留了了解的空间。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下着非常大的雪,就是那种大朵大朵干净的雪花,两个人站在街角的路灯下,都有些发楞。然后我看到她突然伸出双手,捧着飘落的雪花欣喜地跳跃。她说,下雪了,林。
就在那个瞬间,我想亲吻她。跟女孩接吻对我来说,只是技巧上的小小问题。但这一刻,我看着她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有些小心翼翼。
我们对彼此的过往一无所知,只是两个在网上聊了几十个小时,然后在生活中刚刚看了一场100分钟左右电影的陌生人。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和花瓣一样的嘴唇,突然被自己心里的寂寞摧毁得无法言语。然后我送她上了出租车,我说,希望你这个晚上是快乐的。她在关上车门之前,伸过手来轻轻抚摸我的脸颊,她的手冰凉而柔软。然后听到她轻轻地对我说,再见,林。
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因为那个晚上过得很快乐,彼此都没有想到留下地址或电话,感觉中是非常熟悉的老朋友,能够相对无言却又心意相通。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突然消失无踪,她的ID像水珠一样蒸发了。
我还是常常把那张暴暴蓝的CD放在机器里面听,这样沉郁高亢的声音,原来在暴戾的深处是有着凄恻的柔情。世间人情也是如此,人也许永远无法看清最本质的东西,而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清醒的男人,并且已经开始非常理性和现实的生活。
经过马哥波罗面包店的欧式玻璃门,我知道我不会碰到一个穿男装大衣和粗布裤子的巨蟹座女孩。在醇郁温暖的小麦芳香中,很多热爱生活的女子匆匆而过,但都不是她。
我想念她,在一些隐约的深夜时光,想念那场陈旧的电影和街头的雪花,以及她冰凉柔软的手心,在我脸上如蝴蝶翅膀般掠过的瞬间。但我知道我不会去网上四处找她,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对她我一无所知。
不知道我们爱一场会如何,是否会如星象书预言的那样不欢而散,还是会爱得缠绵悱恻,深情执着……或者是我无法爱上她,或者她无法爱上我,所有可能与不可能的猜测,让我知道自己无尽的沮丧和落寞。
我想她也应该如此吧,只是我们仍然继续着各自的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不同角落。 是网络小说吗?还是自传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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