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到的四个脑袋
??俯瞰到的四个脑袋四楼的屋顶一角有葡萄藤,上面扯满了格子状的架子。为了观摩他看到的女人洗澡的确切位置,我第一次注意这个开阔的所在。最后目光集中到了一处,窗户关着,贴着纸。就是那儿。开始说她。后来又往下看,在屋子里点着的烟一点儿点儿变短。(夕阳啊,漂亮。太亮了,还是有些太亮。像鸡蛋黄。直视有些困难。不是那颜色。咸鸡蛋黄。太亮了。发光的咸鸡蛋黄。刺眼的蛋黄。哈哈哈……)呸……吐吐沫,落在瓦片上,远的话就是泥土。下面的人不看上面。他吐的很远,有侵犯行人的危险,还说些脏话。男女,男,女,一一过去,说,笑。别的东西也有,比如飞过去的几个东西(燕子!是燕子!)。还有。她们也过去了。两个女邻居,他开始还不信,直到后来有个竟看到我们,朝这边转了转头。这么高,真是奇怪的人。也第一次注意到了高矮。可惜稍靓的一个矮一些。上午矮个子的来晾衣服还说了句话,和前两次给人同一印象。比如那次早上,我只问,吃了么,回答就是,吃了,馒头。这次我问的是,下午没课?回答是,没有,晚上有。如果那个姓范的也这么回答就好了,不过那是很早以前的事。
现在想起来像骗人一样,现在也总在想着真实的问题。有时候真实的东西不光被误会才成为假的,本身可能也是假的,只是没注意到。现在好像什么都注意到了,就什么也不想干了。我和他在楼顶,夕阳慢慢的可以直视了,烟头也扔了下去。就是不愿意动弹。宁愿承认是被真实控制住脚步,写的时候我才这么下定决心。是的,我就招供这些,是完全正确的,并且即使错误,也只说这些。我们不动了。偶尔晃晃身体,舒展舒展,还有不断编造下面那个常年站在那儿的女人的语言。然后他竟坐在了台子上。啊。那么薄的水泥台,后面是十多米的高度。想一想也会发抖。我没那么做(夕阳快落了。暗了。别的楼上,比这高许多的,也有人。拍球,看书,坐着,站着……别处肯定也有。多逍遥。烟已经灭了。),可改了视野,转过身,就发现了那么大片的存在。楼顶是连着的。从一栋到另一栋,手支撑着翻过两个水泥台,又是一个屋顶。前进了一块,又发现别的。第三个。还可以进入楼洞。那个敞开的,进去有三个门,木头的。探测一样,他可笑的说那个有人住,这两个没人住。又不断更改着说法。可比那有魅力的还是阳台,走进去竟晾着些女式的内衣裤,一整套黑的,一件白的乳罩,体恤和牛仔裤。个子不高,身材偏胖。而他还继续着他的说法,以致不久一个男人就从屋子里走出来了,用两种方式,行动的和语言的,同时告诉我们,有人!房子低矮,一定很便宜。可一点儿不值得取笑。寂寞才是真的呢。(楼上并没看见我们想见的人)
这回在楼的中间,终于敢坐在台子上了,虽然夹缝中看下去更高更险,但那太窄了,够不成精神上的威胁。卡住的说法不过是笑谈,只要稍微小心就行了。犹豫半天在他先扔了一块之后才终于接着扔了一块砖头。那也只容的下这么小的东西。下面没什么反应。黑黑不透光,猜也不过是些土,石头和垃圾。抬头就见到了水泥墙。他说那个女的的名字,在我的不屑中跳下去要到跟前指。他在半路我就相信了,因为看到了(真巧。又惊叹了半天。),写的有些乱,但确实是。重名的可能性更高,可既然在这儿,那就真是给我们看的了呢。以前冬天的时候,在公共汽车上我也玩过这种把戏。写那个名字,在结雾的玻璃上就能保持半天(有一次我还看到了一个不是我写的,也是那个名字,可以说在车上坐立不安。),结了霜的话就更长久(看云。啊。真漂亮啊。那当然了。太漂亮了。)。那和这不是一个名字,但似乎是没什么意义的,既然如此……
泥巴进鞋里了,磕了好几次。站在台子上。真高。一会儿又跳下去,到了另一个边缘。开始是他循着声音过去的,声张着有三个女声。看到了又改口成四个。我也过去了。他喊了一声,拎白包的(他说那个女的身材好。),让我喊那个红衣服。我没喊,往下看了一会儿。下面的人大多不会注意上面。她们也一样。她们密不透风,衣服都很严实(附近一个网吧的女人不严实,每次交押金时候她胳膊支着桌子,两只大大的乳房堆在我眼前。),走的时候他还在说那个身材好的,我则只注意那个红衣服。红色,总是刺激我的视觉(以前有个女同学的红衣服在雪地上的样子我怎么也忘不掉。)……《百年孤独》里也有?还是别的里的?记不清了。总之该是合理的,还挺浪漫呢。(一个和另外三个分开了,去办什么事的样子,绿色和白色斜格的令人厌倦的搭配,在那身上也还凑合,就像大概两年前的冬天。或者三年前的夏天。谁确定呢?从我和母亲身后超过来的女人。穿一双绿色的毛靴,可以说很难看,但配在那里简直是仙女的打扮,只是碍于母亲,只能欣赏那背影。)北方的季节多诱人。北方的女人,和南方毕竟是不同的。就像那个宁波来的小美女谈到南昌姑娘,竟有些公主之于闺秀的感觉。姓范的呢?也是在江西,一个我不准备告诉你的地方,和以前同寝室的一个家伙一样,方言是日本式的,唧唧咕咕。她没说过那个话,很普通,人也是普通的。所以爱的话就好像我在骗她一样,不该说那种话。其实呢,我没有(她也这么说,实际想法我就不知道了。)。那记忆真是不够愉快。这阵儿有时我还偶然想重新出现一次,在她还有另一个女的面前把过去的形象杀死掉,用匕首,或者旋了消音器的小手枪。但又打消了,没什么比一年的沉默更有力。它是大炮。谁知道呢。所以我取消了上诉的资格,保持了电影里外国警察经常会告诉电视机前观众朋友们的,什么什么权利,你知道的。
所以是这样安静,像西绪弗斯一样波澜不惊。我有本书是墨绿色的,盗版,但简直美丽。它里面就有这样安静的文字,快睡觉和刚起床的时候我读读它,还有报纸。很久你才能听到我尿尿的,刷牙的,洗脸的声音。那是他在叫我去吃饭了,他在屋子里头等我,不换脱鞋就进来。可是今天他的屋子要求我脱鞋了,地砖很凉快。你可能像我一样,更可能完全不像我,这个我指的是从前,我跟他也完全不像。你也许现在还有着什么心事,可能是具体的,也可能莫可名状,这些状态我都理解,因为他也一样。但他的病似乎已经痊愈了,一下子平静了(因为真实的缘故?它有那么重?),今天我还想到郑智化的《游戏人间》,仿佛通俗和存在的哲理的交汇。庄子不是也说过道存于便溺?那个时候我多小啊,拿着本厚厚的诸子百家,专门读道家的部分。宇宙是无限的么?真是扯淡,你怎么能够知道呢?那是我的,我的世界啊(日以继夜的讨论,兴奋不已的朋友聚会,谈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今天提出来会感到羞耻的东西。比如说人生。),你怎么能够垄断它?你怎么能来教我如何认识?(但那也只还是一切的开始,只是芽的芽的芽的芽的芽……该成形的东西的芽还没生出来。芽的芽的芽都还没有生出来呢。)说到幸福,连正确的样子都还没设想出来呢。可是如果不是错觉。现在。现在。它似乎已经来了。并且它不是自己来,而是因为我才来的。现在,我能够留住它了。我解释不清楚。我该帮你来读这些字,那也许会有帮助。或许,你自己写吧。不管今天是否还有郁结,想发泄暴力,但澄明的时刻总会有的,那生活就值得过。甚至今天我也变得冰冷有力了,准备好了去打一架,可是挑衅者最终退下了,很长时间我没再想起他。随缘吧。生活得遵守规则。
美女!白痴!傻逼!叫什么都不应。她在楼后面消失了。那是绿白斜格的,和三个女的分开,独自去办事的回来的女的。我猜她听得到,但我也被误解了。第一个词是我叫的,第二个和第三个是他叫的。但她根本没看一眼。她那里,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不存在的。只有三个词的存在。我们并不比词丰富。我们得遵守规则,在规则前裂开。(云彩的光彩消失黯淡下来,在楼顶原路翻过来翻过去,又回到原处。葡萄藤还没有爬开,小小的绿绿的葡萄粒挂满枝条。门敞开着,木头的铁的木头的。三扇。一扇出天台,两扇进屋里。窗户和外面相通。这是一个建在屋子顶上的屋子。)我玩钥匙,玩笔,英文本子,不愿意离开。总该做点儿什么,总该有点儿不同的事儿,但是没梯子,没入口,没有轨道。就像白痴的作者们总要寻找语感,颇为荒谬,但循规蹈矩,也是制造愉快的。那拍键盘呢?更加来劲,这种伟大的事仅仅想一想就够让人激动的了。有时又偏偏激动不起来。不过终于还是放过了他(我也充当过他,接待过两种客人。迷茫的和理智的。我从来不是其中某一种。也许是自尊心总是让人把自己归为不确定的缘故。),从椅子上起来告辞,下楼。邻居的各种小衣服还在铁丝上晾着,窗口一点儿风也没有。她们的门总是敞着,直接可以看到床。有时看到被,有时人躺在上面,除了上面所说问答的两次,喝多了啤酒还去借过一次厕所。她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我出来才看着,用完懒得说话就又回自己的屋子里了(有次和他玩扑克想把隔壁叫过来,不过后来玩几把自己也觉得无聊了。比俄罗斯方块还无聊。)。对了,第一次打交道是借一个衣架。红的,挺破的,还在那儿挂着衣服呢。
从楼顶爬下来,回家里我继续看那本还没翻了多少的书。总体的艰涩无比,偶尔的恍然大悟,已经堵塞了我一天的时光。大概三四十页的进程吧。快结束一节时又一个清晰的逻辑让我坐不住了。兴奋不已。想说些东西了,可没什么力气组织,于是出去上网聊天,也就是随便的看看说说。角色的扮演已经腻烦了,拙劣无比,缺乏耐心,突然就又不想说了。和他说了一会儿,和她说了一会儿。说的都不少,可最后就和她一个说了。我承认了,对她,还有对生活,对大多东西实际上都没什么感觉。(可能都是假的,装出来的吧。缺乏兴趣。)有人这么说过么?不知道。总之没什么感觉。就是如此。不想得到了,那还给什么?得到的和给的如果全是假装,那就真的戏剧化了。像演员们排这个那个的戏一样。他们住在假装的房子里,吃着假装的东西,说着假装的话,表演着假装的感情。这事儿已经够泛滥了。无论何时何地。就像我和他聊的那两句。(被变得陌生了的感觉抛弃了。不再理解它了。)但她还是报复我了。说爱。可是我还需要这种安慰么?我本没想到的。也许要?也许吧也许。那竟然好坚实,好稳定,简直让人无法长大。难道是又一种逻辑么?是完全相反的逻辑的话,那么就完全解决了。可是对于语言,要求真实难道还不够?(不够不够,远不够,自己都无法确定真实性,何况他人呢。)不够,那就别去管它了。就只表示敬意吧,对痴情的老男人。(老男人和他的女人在我的面前没有一刻不是幸福的。我亲了女人右脸的嘴巴也沾染了这种幸福。所以我认为女人和老男人之后的骤然分开很可能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并且也希望如此。那么会不会有这个机会,当我和老男人还有一个阳痿者朋友聚会的时候,可以再亲老男人女人的左脸呢?)感情是浪漫的,结局也就必将是浪漫的。小说是玻璃,那么结尾也必将是玻璃。我怕这一天和另一天完全相同,所以写成小说,就像你怕感情和世俗的完全相同,所以流着眼泪说出自己的。本来这就足以,也许除了对我对你并没有意义,可是如果你读到这里了,如果你说这不是小说,我会不屑一顾。那么就干脆结束吧,温习一下睡前的片段——夜半——夜半我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叫喊声,开始仿佛是笑,还有男人,好像是两个。她笑的喘不上气,接着则变成了大声的叫声。多么疯狂,他们玩的。可是不知不觉好像不是在玩笑了似的,竟如同暴力的声音,强奸的声音,杀人的声音。(从外头回来时他的灯灭了,她们的灯在亮着。)于是刚刚坐定,却又重新换了鞋,出门朝声音的方向走。凌晨一点多吧,黑糊糊的,村子里不同往日的显出了阴暗的一面。连不时经过的屋子里的笑和说话都变成了诡异的。时断时续。我沿着小路走,注意着路面,前方,左边和右边。到了不远的道观。它里面从来没有人,这时也没有丝毫的动静。红红的围墙,已褪了色。黑色的大门紧关着。旁边一个东西动了一下,站定之后原来是个蹲在黑处的人。这时那个声音,从出门开始还一直没有出现。有些失望,穿过一条长长的黑黑的巷子,略带着恐惧到了稍宽一点儿的小路回家。(从外头回来时他的灯灭了,她们的灯在亮着。)在屋子里仔细的竖起耳朵听,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们在隔壁也不说话呀,两个人的沉默,除非习惯了,难道不会引起病症?空气和阳光可以驱散一些,音乐可以驱散一些。程度呢?就不得而知了。一个人呢?也许以后才知道。)然后呢?该疲倦了吧?该睡觉了吧?是的。正是如此。打开床头灯,读读报纸,睡意不就马上来了?床变得舒服,被子变得暖和,一天不就又这样的被抹掉了?那么该梦点儿什么呢?梦点儿有意义的?是梦见一个红舌头的女鬼?还是见着那四个女人?梦见我和他在上面看着,喊了一声拎白包的,而她们毫无察觉,不被打断,在下面移来移去,然后就走散了?
2005.5
南昌
首发于黑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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