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laxie 发表于 2006-5-1 11:26:58

怀人(旧作)

以前在sfw论坛写的东西,那时自己叫“迷阳”,现在看来唏嘘不已
值今日五一,特重发,缅怀一下那时的岁月。。。

以下是正文


当初太阳第一次升起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它给空间带来的扭曲竟是如此之大.

当漆园的九月敲响寒砧,催动木叶摇落的时候,周行正准备离开宋国到楚国去。
秋天的风从樗蒲吹过,栖息在它上面的迷阳鸟纷纷惊动,从高约十余丈的枝桠掠起,张开伞般的附翼,就象一个一个小伞兵似的晃晃悠悠地从将要西归的残阳前飘下,原近于无色的身躯在夕阳的斜染下成了迷一样的金黄。周行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它们伸缩的身体,直到被眩目的光芒刺得睁不开,才低下头,看它们的影子在地上若有若无张开,收缩,再张开,再收缩……
迷阳鸟只在傍晚的时候出来觅食。宋北多风,而傍晚为甚。这傍晚的风吹过时,给迷阳鸟们带来了西祁的黄沙——这就是它们的食物。没有人知道它们究竟是以黄沙为食还是在吃沙中的小生物,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吞食了沉甸甸的黄沙之后它们还能飘舞得如此轻盈。它们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空中飘摇,为什么要吃那似乎毫无养料的黄沙。它们只是在风中随风游弋,直到太阳落下,傍晚的风将要停止时,它们才在樗蒲叶子的扫动中回到樗蒲那高高的枝桠,在黑暗中隐去透明的身躯,等待明天傍晚之风的到来。
当迷阳们的影子与自己的身影融合在夜幕里的时候,周行终于对在身边等候了许久的连殳道:“我们起程吧!”连殳点了点头,整治好马车,待周行上车坐好后,拉着缰绳,消失在汩汩的车轮声中。 似乎就是那个晚上,住在鲁国的那个圣人似乎感到一种莫名的冲动,于是他叫弟子们准备好一堆竹简,在摇摇欲灭的短檠下,仔细的找出一根平滑的竹简,就着昏暗的烛光熏烤了半晌,直到青黑色的竹泪再也没有流出时,端端正正的写下了“春秋”两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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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今天的实验实验已经结束,实验数据初步表明我们的预想是正确的,进一步的数据待分析后会马上给您送来。”一位穿着白色实验服的研究人员对正在陷入冥想的实验室主任说道。“好的!你把资料放在我桌上就可以了。”主任无视来者的离去,继续陷入了沉思。实验目前处于最后一个阶段,如果能够成功,那么魂国的统治将永远巩固,永远不会被推翻,也永远不会出现反动分子——这是一个民主自由的时代。主任的代号是β-1,接近于整个世界的最高阶级。这个世界一共有两类人:心劳者与力劳者。心劳者即所谓的统治层,力劳者即所谓的被统治层。只有统治层才有权利拥有一个字母与数字的代号——这代表着他们对科学的崇敬,力劳者有的只是名字。代号排得越前,意味着身份的越高贵——也意味着对国家的越忠诚,对科学的越崇敬。作为国家实验室的主任,他对国家的忠诚无可置疑,这从他极其敬业的举止可以看出。几乎所有的研究人员每年都有长达两个月的假期,可是β-1主任却从未享受过这并不奢侈的轻松,把自己一年到头的放入了这项实验——这项已经进行了许久的实验。β-1记得,自己刚进入实验室开始这个项目时还不是β序号的人员,那时的他好象只拥有一个ρ的序号,那时所有的研究人员都是他的上级。一晃不知多少年过去了,他终于升到了β-1的位置,同时他负责的这项项目终于就要成功,魂国的千秋大业就要正式巩固,这是多么快意的事!
如何巩固国家的统治,这是千古以来摆在统治者们面前的一个难题。魂国的民主建设比历来所有国家还要完善高级,可是它仍然不满足目前的成绩,一直试图寻求更有效的方法。现在,它就要找到这个办法了。

当夜空足够黑时,你才能看见璀璨的星辰。


春天,舞雩台的风。
“先生将来有什么计划?”周行必恭必敬的问他的老师子尼。子尼刚刚辞去大夫的职位,带着学生们出来郊游。刚出来的学生开始还是安安分分的呆在先生身边,慢慢的就各自散开,沐浴草色的春风。他们知道一向宽仁的先生是不会责怪他们的。所以多年之后他们忆起往事时总是后悔不已。
“甫仲,来!你说吧!”子尼轻轻看着舞雩台下的溺水,叫大弟子甫仲来回答。为什么周行总是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子尼暗暗叹道。周行与甫仲是鲁国司祭子尼最得意的两个弟子。大弟子甫仲比周行年长半岁——这也许只是普通台臣家中兄弟俩的差异,但是这足以让他们表现出两代人的特征。甫仲行为成熟,观察细致,往往能从别人的一言片语中便能推测出他们接着要干什么。周行却大大咧咧,对旁人的动作几乎没有多大的注意,做事也只由着自己的性子。但是说到对知识的领悟,他可不亚于他的师兄;而对知识的追求,整个鲁国没有人可以比过他——即使是他的老师和师兄。所以多年后有一本《语论》这么写着:“■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也因此,他的头发早早的就白了,所以这书上还有这么一句:“~~~~■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
“先生,你真的决定了?”甫仲没有向周行解说,而是直接向子尼问道。他不明白,夫子不是一个容易被挫折击败的人,没理由这次国君的猜疑会让他失去信心。
“你认为我还能做什么?”子尼淡淡的说道,“~~~~无所用天下~~~~”夫子的声音淹没在舞雩的风中,消失在弟子们的嬉笑里…………

“我该以什么国史为基准呢?《周史》?《晋史》?……还是《鲁史》?”灯下那只笔久久地沉思着,它的影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溶入了灰黑的泥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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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流水般的泻入实验室,穿过仿木地板,反射在洁白的墙上,在仪器表面泛着光辉。室内放着的十来个生命皿也在阳光里显得和琥珀般美丽。这些生命皿里躺着的是参加实验的受试人员,他们都是力劳一族的——心劳者哪用冒着生命危险来充当实验里的小白鼠?——参加实验只是为了获得恰好能维持生活的国魂。此刻他们正安详的躺在阳光中的琥珀,有的脸上露着笑容,也许是在做着好梦罢。房间里静静的,只有生命皿和遍布他们身上的电子探头偶尔发出一丝声音,在这房间里增添一点回音而已。旁边的控制仪上的曲线,也只是在寂寥的显示屏中跳着没有人欣赏的舞。
这寂静终于被打破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早上6点你们再准时到这里来,”一名实验员一边关闭仪器一边对正从睡眠中醒来的受试者们说道。“这是你们今天得到的国魂,每人100。”“什么?今天实验前不是说好每人150吗?”一个男子大叫起来,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就是!”“刚来的……500……现在……”……躁动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实验员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要,那么就来领,要么明天就不用来了——反正想参加的人多的是!”骚动的人们安静下来,无可奈何的接过这100国魂,忿忿的离开了实验室——谁叫他们没有代号,只有名字呢!傍晚的太阳从实验室的窗户反射到离去的人们身上,给他们的身影留下了一道光晕。
“***这鸟……”刚才大叫的男子正想痛骂实验室一顿,脑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一个标准的国语:“对不起,您刚才将要说的词语属于非法词语,已经被过滤。您已经有过25次不良词语记录,如果再出现5次,你的公民权利将被取消。……”

“所以你选择了离开,只为了不愧对头上那片群星?”
“是的。”
“是么?!”


“我一直在想,这世界孕育了万物,赋予它们千姿百态的形体,给它们带来各自迥异的环境,让它们繁养生息;而自己却不要求什么回报,这是多么伟大的无私!”和煦的阳光洒在长满小草的大路上,使人一点也感觉不到这是秋天。或许,这就是靠近南方的缘故?
“我们出发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快要接近楚国了,真是高兴呀!你的地图呢?拿来给我看看还多远。”连殳一边拉着缰绳,停下马车,一边继续说道。“看着这美好的景色,不禁让人想到楚国该会是多么的美丽!你看这些草,现在还是那么青绿,要是在我们那,现在早已枯萎了。还有这里的迷阳,也比我们那的要漂亮多,个头大,飞起来可比咱们那的要灵巧多了……你怎么了,还不把地图拿来?快点!这里的天空……”连殳说了半晌,还是没有人回答。他四处看了看,发现周行却正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一颗奇怪的植物。这草长着“山”行的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满着绒毛,果实呈枣核形,长有倒刺。他摇了摇周行,“这是什么?”“啊?呃——”周行似乎吃了一惊,看到是连殳后才放松下来,“这是卷耳。”“卷耳?原来这就是卷耳,我怎么没在宋国见过?有什么用呢?”“它只在南方生长,所以你不知道它。用途?倒是没有。一种植物活着需要有用途么?”“我一直不明白你离开的原因,现在我似乎明白了。”
“夫子,《左传》写完了么?”“还没有,外面的音乐太刺耳了,你去叫他们停下来吧。这些学生,也……”“不,您的生日就要到了,弟子们正忙着准备给您庆贺呢!”“生日?又过了一年——‘不舍昼夜’呀!”沂水边上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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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出示您的国魂卡,先生!”
国家博物馆的门前,一个教师模样的人举起右手在门口晃了一晃。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学生,都争先恐后的向着博物馆里钻,可是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着,所以他们只能把脸贴在玻璃门上向里面张望。
“你的国魂卡显示,你这次来是为了向学生展示‘货币’的历史。这是免费的,请进。”一个标准的国语说完后,那堵看不见的墙自动打开了。学生们欢快的涌入博物馆,一时到处都是他们的欢笑声。但是,很快他们就自动的排成一行跟在老师后面,安安静静的听着解说员的解说。
“还是科技的进步好,要是在几百年前,还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听话呢!”老师看着几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的学生,心里想道。“自从金钱产生后,人类为了拥有这种货币而勾心斗角,爆发了许多战争……”看着解说员滔滔不绝的把历史娓娓道来,老师心中不禁产生了感叹:“果然不愧是高级代号的工作员,能把那么枯燥的历史讲得生动有趣,我不能放松自己,应该抓紧学习了。”
解说员的声音继续传来:“为了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让人民从金钱的奴役中解脱出来,我们伟大的国家,运用广大人民的智慧和力量,在救世主的领导下,以十个‘务必’为准则,坚持八项基本目的,坚持一个中心,坚持九个基本点,高举中央帝国的伟大旗帜……,经历了种种曲折和艰辛,克服了重重困难,终于用新时代最伟大的创举——‘国魂’代替了万恶之首的金钱。从此,国魂成了我们的生活凭证,有了国魂,没有金钱,我们还可以活得很好;有了金钱却没有国魂,我们将无立锥之地。……”
“是呀,国魂就是万能,没有国魂万万不能。”老师心想,一边听着解说员继续说下去。“目前,我们星球实行的是按劳配魂制,每人每周工作一定的时间,就能获得和工作相当的国魂。心劳者的国魂一般是力劳者的十倍,当然还能更多。为了赢得更多的国魂,同学们,好好学习!只要在每年一度的全球高考中通过考试,那么就能成为心劳者,终身享受…………”
在话语中,一个国魂的三维图象出现在学生们的面前,大家都不禁沉醉在这瑰丽诱人的国魂里。

维以不永伤

桑间,濮上;郑国,沂南。
一群姑娘们正在树林里一边采着桑叶,一边唱着欢快的歌:“山鸡飞呀飞,翅膀舞呀舞……抬头看着太阳月亮,心里怀着悠悠的思念,道路遥远,他怎么能够到来……”后来,这首歌被这样传诵:“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雄雉于飞,下上其音。展矣君子,实劳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那是周行离开她后,卷耳嫁给甫仲十七年后的事了。
“好,这首歌很好听,虽然忧伤,但是还是透着一丝丝的欢悦,卷耳,你想出来的这首歌真棒,还有么?”说话的女子身穿着绿色的裙,头上插着双笈,是这群女子中比较年长的一个。“还有一个,不过没有改好,只是昨天刚想到……”“你唱出来,我们一起来听听吧,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改呢——虽然我们不如你会唱歌。”“是呀是呀,快点唱嘛……”其他女子纷纷的附和,都停下了手里的劳作,期盼的看着卷耳,等着她的歌声。“好吧,不过你们听了之后别笑我。”回答的女子装束跟大家差不多,只是头上少了双笈,她想了片刻,开始唱了起来,“采着苍耳,不满一筐;我心里想念他,把篮子放在路上……走上那高山,我的马已经被尘土染黄,我只是喝一点酒,只为了不永远伤心……”唱着唱着,卷耳的神情沉郁下来,直到唱完后还是一直掩盖不了忧伤的神色。
“卷耳喜欢上人了,是吧?”“一定是的,快点告诉我们他是谁!”……女子们围着卷耳,纷纷问道。“我,我已经把他的名字放在歌里了,你们猜吧。”卷耳假装调皮地对她们笑了笑,“快点采桑叶吧,太阳已经很高了。”
“他今天晚上会来城隅,这次记得给他带那支笛子,他可喜欢了。”卷耳看着天上的飞鸟,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女友们已经察觉了她的异常。


“夫子?你真的要把这些歌给删掉?它们可是师母的作品呀!”
“你师母已经去世了,我不希望她的歌被后人们糟蹋——当初老师曾经给我提过将来的世界,一个可怕的世界;但是,还是保留《卷耳》吧,毕竟,那里有着你们的师叔……”
“弟子知道了。”
后来御寇列作的《子列》上这么写着:孔子愀然有間曰:“……曩吾修《詩》《書》,正禮樂,將以治天下,遣來世……”…………



“下面我宣读考试须知,虽然你们当中有大部分熟悉的面孔,有的甚至在我初次监考之前就已经坐在这里了——我就要退休了,我的一生几乎都献给了这个考场,所以,希望大家在我最后一次监考时认真遵守纪律……”尽管监考员在上面这么说,大家还是知道这“希望”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技术的完善使得考试作弊成为不可能已经将近一个世纪。
“一、考生凭《准考证》和身份证以及国魂卡按规定时间参加考试。二、考生入场,除2B铅笔、书写黑色字迹的钢笔或签字笔、直尺、圆规、三角板、橡皮外(有特殊规定的科目除外)……九 、考试终了信号发出后,,立即停笔,根据监考员指令依次退出试室,不准在试室逗留。”当监考员读完——或者说背完《考生须知》后,开考铃声正好响起。“那么,考试开始。”
“我完了,那道数学题只要按时间来建立坐标系,完全可以转化为一条直线与一条双曲线的相交问题。我怎么当时没有想到呢?痛苦呀!……”正在自怨自艾的行周突然发现迷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脸色苍白,楞楞的坐着,恐怕已经有几个小时了。
………………
“评卷工作日前已经结束,据参加评卷的c-1教授说,今年江南行省自主命题作的很好,今年第一批本科分数线为643分,比去年提高了3分。第二批本科分数线 A线为565分, B线为549分,比去年分数线572分有较大降幅。省招生委员会昨日向社会公布了今年普通高校各批录取最低控制分数线。高考录取工作将于7月6日开始。今年高校录取不再集中到省录取场,全面实行计算机远程网上录取。省教育厅有关负责人表示,估计明年考生人数会更多而录取率会有所下降,希望今年广大考生珍惜录取机会。……”
………………
“老师,我是江南行省萧韶府的理科考生,请问今年829分能上帝都大学么?by unsunny at 4002 07 10”
“目前由于省招办没有把数据传送过来,所以不能明确回答你的问题,据往年情况,你很有可能被录取。祝福你! by supervisor at 4002 07 11”
………………
“由于报考帝都大学的考生比往年多出许多,估计今年帝都大学的录取线为835分……”看完新闻后,行周的父亲脸色惨白……
………………
“恭喜恭喜”“你们教导得这么好”“不错啊!”……
“能不请客么?”“不请客,邻居们会怎么想?以后我们怎么见人……”


失去某人最糟的情形莫过于:自己与她坐在一起,心里却知道永远不能得到她。


“是这样吧,夫子?”甫仲把子尼的决定向行周说完,回过头来问子尼。
“是的,你说的对,另外为师还要嘱咐你们最后一点,不要让后世出现为师的名字,记住了么?”
“是的。”
“是,夫子。但是,您没有别的选择了么?这一去,恐怕就再也见不着您了。”
行周毕竟还不能做到阻绝情欲,恐怕将来会成为又一个自己。子尼暗叹,也只能让他好自为之了,这未来可何曾是自己决定的?即使是现在的行为,又有谁知道不是上天早为我计划好了?“不要担心,我毕竟经历了这么多年风雨,一切都会顺利的。你们先退下,为师要计划一下。”
“是。”
子尼看着甫仲与行周躬着身子,作着揖退下后,自己也坐了下来。形容固然可以让它成为槁木,心灵也能让它成为死灰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以为那已经成为心中的铭记,还是比不上一个未知的声音么——而自己喜欢上这声音也仅仅是在一周之前。曾经以为自己会喜欢她一生一世,难道淡忘了那么多年的记忆还不如这次她的令人心疼?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私塾开学的头一天,先生的嗓子由于风寒不能大声说话,于是就叫他的女儿出来点名。记得那天,她把全班的同窗们都点到了,可是却少了子尼——也许这便是那忧伤的喜悦的起源吧,于是他站起来向她质问——后来他一直悔恨自己那时的狂傲,已经记不起她那时是如何惊愕了,但是一直低着头的她举起了面容。就在那时,自诩无情的自己也为她的容颜而惊讶,后来她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注意,只是楞楞地站着直到同桌把我拉下。
后来,
后来那段私塾里的时期便成了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阻隔情欲,绝弃圣知,殚残天下之圣法……’?简直是荒谬之言!这是谁,竟然写出这种教人叛乱无君无父无国无家的反动言论?还竟然在我刚出任大夫的时候公然给我送来,他不要命了?那么我就成全他吧!”青灯边上的那个身影摘下帽子,写下了“诛……”。
后世的人这么说:“……三月……少正卯……”



冷寂的闹市,穿梭的飞槎。
“快开学了?一直没见到你呀!是在采购北上的物品么?”迷阳看到周行从一架飞槎走下,手里提着许许多多的东西,于是走上来正要帮忙。可是没想到周行就象不认识他似的挥手叫来了一群搬运工,把大大小小的物件往楼上搬。
“你怎么了?”迷阳十分迷惑的上前问道,却被搬运工们以为他要上来和他们抢夺搬运的工作而把他赶开。突然迷阳想起,周行已经有了代号,再也不是他们这类人了,心里冷了下来,人时来运转后,变得也真快呀。但是往日的心志使得他顶着工人们的重围来到周行的面前,他这才发现原来周行的颈部装上了一个言语控制器。周行正极力的想说些什么,可是只能张着嘴没有声音,就象一片叶子沉入水底。看到迷阳到来,周行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向他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他的言语已经直接由国魂中心接管了。“我知道不是你忘了本,这都是那祖国的功劳——我知道!如果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那就点一下头,我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迷阳还想继续说下去,周行已经被簇拥的搬运工们围着进入了大楼,留下铮亮的大门映着独自大喊的迷阳,他的眼中似乎闪动着那个人点头的动作……
“来了?又没考上吧?不过没关系,考不上的人多着呢,你也没必要沮丧。你看,今天来受测的人又多了许多,幸好我为你预留了一个名额,不然你也得象他们一样在门外等着别人退出了。”到实验室次数多了,实验员们都认识迷阳,看到他来了,于是让他进去。
“不过,这个实验就快结束了,到时不知道那么多的受试者该到那儿去呢?”看着那些嫉妒地盯着迷阳进去的人群,实验员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一直担心
也许
会有这么一天

突然离开我
无声无息地
湮没在

喧嚣的
寂寂的
人世
不留下
一丝痕迹
不再出现
永远
永远也不会回来

你知道么
听到你这样忧伤的话语
我不禁想把你紧紧搂在怀中
轻轻地安慰你
直到
直到寂灭……

也许就从那一刻起,他发现自己开始喜欢上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声音。那时,他甚至连她叫什么,长得怎么样也不知道。或者,他喜欢的并不是她?而只是因为那一刻的她让他想起了靠着私塾大门的那个身影?也许是,也许不是……
她,早已失去;而她,也会失去么?



每次她出现,他便默默地看着她,看她的长发在风中飘逸挥洒,看她坐着看书的身影,极力捕捉她脸上的神情。那时,他常常怨恨一节课为什么过得那么快,因为一下课她便随着先生离开了。为了多见着她,他只有经常捧着厚如砖石的典籍到先生家提问。人们都说他是鲁国第一好学的青年,谁知道他却只是为了在聆听先生讲述时偷看她一眼——能看上她一眼,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只过了一年,他便离开了私塾到箫韶游学,自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所拥有的一份纪念,只有一本书,一本有着她秀丽字迹的书,一本他一直舍不得翻开只是默默地看着便十分高兴的书。
他从来以为自己只是简简单单地喜欢她,曾臆想自己很快便会忘记她,忘却那段私塾里的阳光,但是随着时间的沉淀,不知不觉它已发酵成为美酒,早已渗入到他身体的每个部分中。也许,这陈酒便是由她那次泪水酝酿的?那次,由于他的调皮和年少的桀骜使得先生大发雷霆,狠狠地责骂了他一顿。不羁的他自然不把这放在眼里,和先生顶撞了一番后,他便收拾好行囊准备退学。那时正是傍晚时分,他背着似血的彩霞正要离开私塾的大门,看见他倚在门边落泪。那时他还以为她被人欺负了,正要上前安慰她,却没想到她看到他背着行李出来,便抹干眼泪跑开,只留下一句话:“你改了罢。”他怔怔的站了半天,直到夜幕拉下,才想起在那一刻,残阳下的那个瘦弱的身影是多么的需要呵护。
已经过了若许年,他已经记不清她的一颦一笑,但是在梦中总能清晰的看见她——难道梦比真实还要真实?一直以为她能永远的镏刻在心中,只会更深,不会变淡,即使再度轮回,即使是梦中出现其他声音。
直到那次对话,他才意识到也许并非如此。

那天,甫仲和行周回到舞舆台的时候,子尼已经不知踪影,台上只留下子尼的冠冕和一封留给他们的信。后来冠冕戴在了甫仲的头上,而信的内容是什么,他们一直不知道,因为当时甫仲便把它轻轻地放入了台下从秋日流来的沂水,很快,那封信便融入了冬日的河底,再也没有出现在春日的舞雩。

“很久没有再做过梦了,记得最后一次做梦是在师傅离开的那天。那天师傅叫我们退下后,我和行周走在郊野,正讨论着名实的问题,不知不觉便感到有了倦意,于是来到舞雩的河畔,躺在初春的草芽上,恍惚间自己就成了一只蝴蝶,在天地间翩跹。那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真是终身难忘呀!”看着桌上堆着一叠叠竹简,青灯下的儒士突然回想起了往事。



“主任,试验已经成功完成,请您来验收。”
“好,f6,你们的仪器真的是能随意改变一个人的梦境么?”β-1一边放下手里的资料,一边拿起大衣,和f6一起向实验室走去。
培养槽边上的显示屏已经调到了视图模式,有的图上是一片荒芜的沙漠,有的是奇形怪状的光点,有的是一片黑暗中不时突现的火花。β-1来到一个视图看起来是一个高台的显示屏前,问道:“真的能够随便改变他们的梦?”
“是的,请问您希望怎么改变这个人的梦呢?”
β-1侧下身子,仔细的看了看屏幕上变幻的图片,他发现有一些小点在绿色的高台下浮动。“那,就让他梦见自己成为那些小点吧。”
“是。指令已经完成,你可以唤醒受试者来检验。”
“不必了,我相信你们,大家都是有代号的,一定不会有什么错误。我再看看其他人的梦。”



如果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么?

“过了前面的扬江,就是江南了。啊!我一直梦想着到临的江南,今天终于来到你的面前了。”连殳的视线穿过汹涌澎湃的扬江,出神地望着那变幻的雾海在云梦中笼罩,莫测的氤氲在丛林中穿行,若无的烟云在阳光下出没,青绿的山岚在吟唱中穿梭……
“但是,我们怎么渡过这天堑的扬江呢?”半晌,连殳的视线回到脚下,冲刷着的是千年的涛声,翻滚着的是亘古的怒吼……“行周?你在哪里?”等了一会,他一直没有听到回答,回看车上,行周也许出去找船了,座位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奇怪的动物,头上长着三只角,身上披着甲壳,象是一只小狗,看到连殳走过来,跳下马车就跑开了。“先休息一会吧,等行周回来再渡江。”连殳躺在日光下的草地上,慢慢地感受着江南的风。他不知道,行周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那天鲁国的青灯下,那个身影看着农人献上的一只已经死去的奇怪动物,泪流而道:“……麟也,麟出而死,吾道穷矣……”遂绝《春秋》。
“叛徒!”“骗子!”“α-1,你能有什么民主平等?国家为你提供了那么多国魂,甚至连总统的职位都给了你,你还想要什么?……”
他没有说什么,心里只是默默地想起那天他被工人们拥入大楼的一刻。……
“你没有忘记,我知道……”
那天轰动的人群中只有一个老人出来为他收敛尸体,可是他还没接近α-1,就已经死在无情的电波下。
那年没有谁敢再提他的名字,也再没有人知道α-1原来叫做周行。

另一种结局

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所以不要等到它憔悴了再去追忆……

千年故道梅关雪。
“醒醒,我们已经过了江南,就要到楚国了。”
“什么?!楚国!我们离开宋国已经多久了?”
“大概有半年了——啊,你干什么?等等我——”
来的路上那片雪迹再度留下马蹄的钤记,在飘荡的樱花中显得格外鲜艳。

“先生,她已经……”
“死生有命,如果他没有离开,也许不会这样……也罢,就把她葬在舞雩下,碑上就刻着……”
“但是,您还没有……”
“去吧。”
“是。”

苦涩的沙永远也吹不累,不知不觉这墓碑上的铭记已经消逝在历史的记忆中。但是那次讲话永远的留在人们的心中:
“……为了人民的福祉,为了自由旗帜的飞扬,为了民主共和的广播,我等侪人,以天上诸星辰的名义,确立《地球宪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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