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001097 发表于 2006-4-20 13:12:17

[转帖]寂寞沙州冷

卜算子 黄州定慧院寓居作

苏轼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近来周传雄的一首<寂寞沙州冷>很红,很多人说这首歌的词写得不错,其实这词来源于苏轼的<卜算子 黄州定慧院寓居作>,在网上找到一篇比较好的词解,分享给大家.

苏轼因为反对王安石新政,在元丰二年的“乌台诗案”中获罪下狱,元丰三年(1080)二月被贬黄州,他先是寄住在黄冈东南的定慧院,至五月迁往临皋亭。《卜算子》是苏轼初到黄州定惠院时所作。
关于这首词的寓意,历来众说纷纭。一说苏东坡贬黄州时,有一甚贤王氏喜欢上他;一说贬惠州时,有个温都监女喜欢上他;一说苏东坡年少时,有一豪右之女喜欢他,俱以未果而卒,苏东坡于是以此为念。有人认为它与诗经《魏风?考磐(磐下为木)》有相似的政治寓意,是讽刺神宗“不能继先公之业,使贤者退而穷处”。但历代评论家大多贬斥其为附会,认为这首词的寓意是词人借咏孤鸿,自标高洁。
今采用唐圭璋先生注释,认为此词上片写鸿见人,下片写人见鸿。表现了词人初贬黄州时的彷徨痛苦的心情,以及那种宁愿寂寞也不愿与世俗合污的心态。

句解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词人简约凝练地展现出一幅清冷深邃的夜景:残缺不全的月亮挂在疏落的梧桐上,记时用的漏壶里水已滴完,夜出奇地沉寂,“静”又作“定”。词人不是在这漏断时乍醒,而是初静,他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寓居的庭院中站了多久,直到可怕的静寂在铜壶漏水声断绝的一刻侵上身来。
词人对月光似乎有一种特别的感情,他常常用拟人化的手法把月光写得很有人情味。如著名的《水调歌头》写月光“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多么深情缱绻;而《洞仙歌》中从绣帘中偷偷窥人的一点明月则仿佛面带神秘调皮的微笑;偏偏这里的月是不同的,一个“挂”字仿佛它被钉在稀疏的梧桐树上,而且是残缺不全的,传达着一种无力与哀婉。
难怪,词人刚刚经历过生死、贬谪和离散。“乌台诗案”使他几乎丧命,在狱中他甚至都想到了后事,却又获释了,被贬在黄州,在城南临时寓所的生活总算刚刚稳定下来,可是词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眼中的世界此刻是多么不圆满啊!月是残破的,梧桐是稀疏的、铜漏是水罄尽的,夜晚是寂静可怕的……但是,就在这个清冷空阔的世界里,尽管寂寞,词人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如果说上文的缺月与疏桐象征着一个残缺有憾的世界,那么这里则写出一位幽人,似真似幻,他仿佛一只飘渺的孤鸿,独自来去于这一片幽寂世界之中。
幽人,原指幽囚之人,引申为含冤之人或幽居之人。词人经常这样称呼谪宦生涯中的自己——“幽人夜渡吴王岘”、“幽人拊枕坐叹息”。也许是巧合,这些诗句的背景大都是晚上,我们仿佛看见词人的魂灵在黑夜里无声的叹息。这个世界本应是丰腴完美的,这也是“幽人”的心志,但是世人皆昏昏在睡梦之中,既不知其残缺,更不知幽人所苦,所以词人只能在清冷的世界里孤独徘徊,不求人知、人亦不知。这种处境与傲岸不羁、又孤寂无助的雁何其近似!
“孤鸿”便成了此刻心事浩茫的“幽人”的一个幻象。这两个意象如此紧密地契合在一起,使词人有些悲哀又有些狂乱地沉浸到他的想象世界中去了。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
黑夜中的这只孤雁,不知受了什么惊吓骤然飞起,它“嘎嘎”地惊叫着,又怀着无限幽恨似的回顾,然而没有人去抚慰它凌乱的毛羽,也没有人分担它对死亡的恐惧。这一切一切,只有词人感同身受。
虽然最终没有罹难,但牢狱之灾的余悸犹存,词人心头仍充满了忧谗畏讥之感,他正“杜门思愆,深悟积年之非”;而“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答李端叔书》)世态是凉薄的,或许还有初至生地的不适,难怪词人在这个夜晚失眠。
“人似秋鸿来有信,去如春梦了无痕。”真能如一场春梦多好,而此时的词人心中分明是“有恨”的。而且这“恨”太多了:它包含着对多桀命运的诅咒,包含着对“平生亲识,亦断往还”的怨恨,或许还有对寂寞的不甘,对自我价值的迷茫……然而此恨终究“无人省”,谁会去在乎一个贬谪小吏的忧愤怨悱?说不定这心绪太复杂甚至词人自己都不能一一理清呢——我们更无法道彻,只好仅就其心境上稍做猜度了。
词人以这种含蓄空白的笔法,给我们留下了无限广阔的思维空间。即含蓄蕴藉、余味无穷,却又绝非刻意隐晦,这就是它被后人称作“有寄托词”之上品的缘故吧!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和你的要求够得上么
孤鸿在寒冷的树枝之间逡巡,不肯栖息于任何一棵树,而是寂寥地降落在了冰冷的沙洲上。
有人说这句逻辑上有误,因为雁足为蹼,是不能栖息于树枝的,所以把“寒枝”改作了“寒芦”。但这样一来,“寒芦”和“沙洲冷”的语意就基本一致了。而失去了鸿雁择枝而宿、人择主而栖的象征意义,也失去了词人不肯攀附寒枝、宁愿独抱寂寞的高洁心态,以及那种“遗世独立”的情感。故于细节不必过分强求。
在鸿雁眼中,整个世界是荒苍、清泠的,眼中处处皆是寒枝。世界无情地抛弃了它,它似乎也厌倦了这个残酷的、勾心斗角的世界。既然进不苟合、退不甘心,那么就找一个疗伤的空间吧,词人选择了沙洲。
因沙粒逐渐地积留而存在的沙洲,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的温柔乡,而是寂寞且寒冷、随时可能消失的沙洲。与其说这里是词人心中最后的归宿,不如说是他为自己的生命作出下一个决定前的一个暂栖地——我们知道词人现在处于入世理想暂时破灭了的状态,他需要一种新的人生理念来支撑自己。正如这鸿雁终究是要飞的一样,词人终究要遨翔在情性的壮志里,超越目前的陷境。
黄州成全了一个旷达洒脱的苏轼,也成就了苏轼一生文学的巅峰。黄州在词人生命中是一个新的起点。在最初的痛苦与迷茫之后,在饱尝人生千般的荒冷寂寞之后,词人成熟于灾难后的再生,变得淡泊和静定,无与伦比的文学光芒终于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评解
这首词描写了一个词人初到黄州的夜晚。上阕前两句营造了一个夜深人静、月挂疏桐的孤寂氛围,然后将幽人、鸿影两个意象捏合在这个时空里,此时“幽人”是主,“孤鸿”是宾。下阕则写孤鸿飘零失所,惊魂未定,却仍不肯随便栖息于寒枝的情态,“独”,“缥缈”,“恨”,“寂寞”,“冷”等词都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至此人而似鸿,鸿而似人,非鸿非人,亦鸿亦人,主体与客体浑然一体。
如果将词人这之前的作品称作“浪漫哲学”的话,那么这首词可称作“存在哲学”,生存的凄凉以情绪的方式“入侵”了诗人的灵魂,不可言说又无比真切地。便如刘熙载所评“厚而清”,“厚,包诸所有,清,空诸所有。”因此单纯以为讽喻政治,或咏怀佳人,就不免穿凿附会,反而会缩小这种感慨万端又难以名状的意境了。
缪钺先生在赏析这首词时说道:“晚近人论词多以‘豪放’为贵,而推苏武为豪放之宗。这实在是一种偏见。……苏轼词的特长是‘超旷’,‘豪放’二字不足以尽之。”
这首词的确是超旷之作,它空灵飞动,又含蓄蕴藉;即生动传神,又寄托遥深,不失词之传统的深美闳约。更令人称道的是其品格高远,正如黄庭坚所说:“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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