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李庆西:二十年目睹书界之怪现状
世上什么东西一沾钱就要变味,而什么东西一沾中国人变味就更快。书界的“市场经济”在外国人那,奶油是奶油,葡萄酒是葡萄酒;在中国这,茄子不是茄子,豆汁不是豆汁。难怪中国人会弄出个“种瓜得豆”的俗语来。唉,无语。李庆西:二十年目睹书界之怪现状
出版界最有趣的一面不是什么业内消息,而是业外“书人”也能一瞥而见的出版现象,因为这不但跟图书市场运作机制紧密相连,且在某些深层次上反映着社会文化心理,其种种变数颇堪玩味。如果把视线往远处推开一段距离,更可以捕捉到许多耐人寻味的事况——怪现状之一,从避免雷同到出书大碰撞。怪现状之二,没人叫好的书竟风靡二十年。怪现状之三,“看不懂”的书也卖得火。怪现状之四,长篇小说居然长盛不衰。怪现状之五,文学性不在“文学”在于“性”。怪现状之六,出版跟着影视走。怪现状之七,书人围着影视人转。怪现状之八,“礼品书”大行其道。怪现状之九,成人图书低幼化。
如今搞广告的称作“广告人”,在音乐圈里混的叫“音乐人”,按说像我这样在出版社里做事的就是“出版人”了。可是在我这一行就没有这个按说的道理,“出版人”是表示法人资格的,如我一般编书匠只能换个说法叫“书人”。这名称推敲起来颇有问题,仅以一个“书”字冠名,自然边际模糊,从写书到读书之各色人等似乎皆我族类。再说也大有语病,做书的称为“书人”,那么造机器的岂非成了“机器人”?好在这事情毋须计较,权作“书人”抠字眼的笑谈。其实,书界最有趣的一面不是什么业内消息,而是业外“书人”也能一瞥而见的出版现象,因为这不但跟图书市场运作机制紧密相连,且在某些深层次上反映着社会文化心理,其种种变数颇堪玩味。如果把视线往远处推开一段距离,更可以捕捉到许多耐人寻味的事况——当然,这要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叶。那时我刚刚成为圈内“书人”,记得每次向头儿提交选题都要被质询市面上是否已有同类读物,那年头出书最怕题材雷同,业内恶谥谓之“撞车”。然而,二十年后再说“撞车”这事儿,竟是整个儿颠倒过来了,现在须问外边这路玩意儿是否挺火,你要是撞不上人家不是瞎起劲么!
从避免雷同到出书大碰撞,这一逆转便是二十年来书界怪现状之一。都说中国人凡事一窝蜂,本来并非文化人习气,这些年来文化都产业化普世化了,文化人也得近乎人情物理,所以扎堆成了最显眼的市场行为。坊间自是傻子过年看邻居,隔壁一有动静这厢立马跟进,出版物都往一条道上挤,挤进去似乎都能匀一口饭吃。这势头眼下已是愈演愈烈,譬如自从《哈佛女孩》走俏以来,整个出版业就像跟哈佛粘上了,什么《走进哈佛》、《轻轻松松上哈佛》、《在哈佛听讲座》、《哈佛帝国》……不妨去任何一家大型书店瞧瞧,拿哈佛说事儿的恐怕不下数十种。买这类书的自然是那些望子成龙的家长们,眼下小子们哈韩哈日,做爹做妈的都哈佛。
怪现状之二,没人叫好的书竟风靡二十年。这说的是大名鼎鼎的琼瑶,其言情小说自八十年代初进入祖国大陆,那时女孩们人挟一册,读得如痴如醉。可是,琼瑶迷不像金庸迷,迷归迷却没人出来替琼瑶叫好。评论界也一样,把金庸打磨成“金学”,却不屑做琼瑶的文章。现在你跟谁提起她当初如何着迷《一帘幽梦》,她会怪嗔地给你一个白眼——“你好好坏哦!”八十年代的女孩如今已为人母,多年的磨砺自然让人知晓琼瑶的浅薄与荒唐,可是下一代的新新女孩还得从头领受琼瑶阿婆的爱情启蒙。这般吊诡的事情不能不让人凝神作想,琼瑶之不可撇弃,或许正是可以作为人生教科书的某种替代物(也恰好具有一般教科书那种不负责任的公式化特点)——别说文字多么粗糙,故事多么虚幻,女孩子涉世之初面临的诸多问题这里都有,况且胡编乱造的东西通常不乏精神治疗的功效。
怪现状之三,“看不懂”的书也卖得火。这事情本身也让你看不懂,像钱钟书的《管锥编》、陈寅恪的《柳如是别传》,都是专业性很强的学术著作,不知什么道理成了大众读物。舆论界常有人抱怨这年头重商轻文,全社会人文素养下降,可是看这气候明摆是硕士博士满街走。还有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虽云小说,却堪称深奥艰涩,也是煌煌几大卷,许多人照样成套地搬回家。据说,那些读者里头三教九流俱全——从企业家到下岗工人,当然更多的是“小资”和“愤青”。照流行的观点说,这大概可以归入学者、作家明星化的公众效应。倘若套用鲁迅“看”与“被看”的经验来观照,被“看客”包围的大师们实际上不再以思想和艺术而存在,因为一切话语实践乃至种种遗闻轶事都成了“表演性”材料。也许,“看客”们从经典的流播之中看到了某种模模糊糊的文化标准或曰“格调”——由此形成的公众“话语场”,一方面规定着对大师的解读策略,同时又给出群体趋赴的目标,于是“看”与“被看”者一同陷入大众文化的“无物之阵”。
怪现状之四,长篇小说居然长盛不衰。去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奈保尔说过,长篇小说早已是一种被用滥了的文学形式。这话算是客气,事实上如今的长篇小说多半像注水猪肉,从风土人情扯到日常起居,还有那些隔靴搔痒的心理描写,纯是废话连篇的码字活儿。可是,出版社(当然是文艺类出版社)不出长篇就像女人不会生孩子似的,上上下下都着急。也许,我们都不愿意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长篇小说是否还能被认为是真正契合当今时代的文学样式?记得有位擅做畅销书的作家曾对鲁迅的文学地位表示质疑,其理由是仅靠几个短篇集子撑不住大师的门面,如此以长短设论的说法不知是哪路文学理论——其实跟文学无关,这种伪命题拿到现实语境看就没那么傻兮兮了,就像那些爆炒垃圾股的券商最热衷做概念,编着法子把好东西给废了,无疑能确保“写作——出版”的垃圾化流程。
怪现状之五,文学性不在“文学”在于“性”。这也是当下长篇小说一大卖点,所谓用身体写作,写身体之作,一来二去成了叙事文学的常规套路。一个具有隐喻性的理念是,“性”是生命本源的东西,上帝靠它来造世,作家就拿它颠覆世界。谁说这年头没故事,有男有女就能擦出火花来,若是还少点什么显得不够前卫,赶紧拿人体秀一把。有意无意的性描写链接着有序和无序的世界,在作家想来是微言深意的“觉世禅”,实在说不过是一种媚俗的手笔。如今毕竟不是情欲禁锢的时代,如果说早年“左翼文学”不乏露骨的性描写乃针对旧礼教的束缚,八十年代有些小说亦尚藉此表现个性解放之风气,那么当下情形早已不同——从明星绯闻到干部嫖娼包二奶见诸每日报端成为百姓谈资,即如电视广告也多具性感创意,饮食男女无论如何也是最俗套的话题。
怪现状之六,出版跟着影视走。前几年,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公映时,相关的图书立刻铺天盖地而来,出版界动作之快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像这种靠电影吃饭的机会不多,常见的情形是跟电视剧合谋营生。电视剧与同名小说的“双赢”大概始自《四世同堂》和《围城》,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电视剧还是据小说改编,时至今日谁傍谁的关系早变了,因为影视坐大,图书成了跟班的剧单,像《大宅门》、《天下粮仓》之类莫不如是。按说电视剧属于“快餐文化”一类,而纸面上的文字该是更有积淀才对,现在都让市场那只“看不见的手”牵着走,出版社还得心甘情愿地去做那路清汤氵光水的玩意儿。问题是,图书作为精神文化产品,其市场需求究竟不同于百姓日用——换句话说,衣食住行之外的需求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那只“看不见的手”的背后总还有一只“更加看不见的手”。
怪现状之七,书人围着影视人转。开影视人出书先河的大概是刘晓庆写于一九八三年的《我的路》,那书一问世便惹得满城风雨,书中那句“做女人难,做名女人更难”的慨叹倒是成了流传至今的“名言”。平心而论,刘晓庆那般咋咋呼呼的文字倒是颇见个性,敢拿自己说事儿,在那个需要冲破思想禁锢的年月好歹也算“文章合为时而著”。等到其他明星大腕想到要著书立传,已是九十年代,时移世易,天下太平,岁月悠悠,日子碌碌。积攒着一堆不痛不痒或是痛并痒痒着的人生感触,还有那些凭海临风的闲言碎语,一并在嗓子眼里发酵。没说的,在名人招牌下这都是攒书的好材料,这功夫自然有书人找上门来,于是就一块儿折腾开去。于是果真发财,从赵忠祥的《岁月随想》到崔永元的《不过如此》,都在畅销榜上站过头牌,有这等利好消息难怪各路书人趋之若鹜。这类书内容空洞且不说,被人挑出的错字和语病就有一大串,怎么说也是不合格产品。影视人文化差点没人怪罪,可是书人做出这路玩意儿不能不说是丢了体面。
怪现状之八,“礼品书”大行其道。有谓“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只收×××”,一语道出礼品消费之市场前景,只是送礼的节目不能全由保健品一手打理,精神虚亏的空间总须填入装帧豪华的书本才能叫人安心。所以,九十年代以来书籍又有礼尚往来的功能,“礼品书”成了颇为新锐的出版理念。这类出版物主要着眼书名和装帧,通常是十六开以上的大本盒装,但是作为一种概念书,它也有不拘一格的制作手段。曾有一种《学习的革命》,看模样不算特别晃眼,可是在整个九十年代这书发行码洋却创了记录。它采取了跟保健品相似的营销策略,在电视上大做广告,大张旗鼓打入超市。这书内容稀松平常,真正的卖点倒在于跟它的宣传相对应的受众心理,那就是学习自有捷径的想入非非。凡是“补脑”的事情最让中国人来劲,孝敬爸妈是“×××”,呵护儿孙便有此读书妙法。
怪现状之九,成人图书低幼化。九十年代以来插图本、图文本、图说本日渐泛滥,起初图像还是一种版面点缀,弄来弄去竟成看图识字的模样。由于电脑制版的方便,现在不论什么书都喜欢塞进一大堆图片,好像要跟电子读物一争高低。这类图书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但从趋势上说,多少反映了满足于诉诸感官的阅读趣味。这是一个世界性现象,由字符表述的抽象思维看来已让人生厌,从卡通到动漫,到花花哨哨的图片读物,视觉传达渐而代替文字的表意功能。自电脑操作系统从字符改为图像,仿佛已昭示着人类将重蹈图像思维的幼稚阶段。
怪现状之十……
说下去又要堕入鲁迅所说的“十景病”,不如就此打住,其实许多事儿人们恐怕早已见多不怪,不提也罢。将来某一日,我没准就从“书人”变成“图人”了,那时再来细数流年说沧桑。 乔伊斯的《尤利西斯》这本书我可不敢看,估计再学十年我可能看的明白。
“怪现状之九,成人图书低幼化。九十年代以来插图本、图文本、图说本日渐泛滥,起初图像还是一种版面点缀,弄来弄去竟成看图识字的模样。”
现在的书图多得让人心烦,而且这种书往往错误不少,如果是翻译的,那么翻译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我又要夸耀自己了:曾经在一本爱因斯坦的画传里,不借助任何参考资料一小时找出不下二十个错误,其中很有一些是原则性问题。 唉,斑竹可能不在此行中,不知其中的黑暗。其实岂止是翻译的书?那些号称“原创”的,“填补空白”的书,有不少看得你半天舌头都回不去。现在中国的出版领域,正好用的上你名字的后半截(请原谅)——废墟。一地废墟。 怪现状之五,文学性不在“文学”在于“性”。
白鹿原第一页就开始了
文学奖的评委都好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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