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nakata 发表于 2006-4-8 21:24:45

[私人藏书]三月不是读书天

作者:冉云飞 提交日期:2006-4-1 10: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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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4-1 星期六(Saturday) 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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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喜欢玩得疯狂,如喝酒喝高,雀战通宵,斗地主发飙,出行则到处乱跑,有斤两悉称的谈手,则胼手胝足,谈到东方既白,有如话痨。总之,玩起来是个十足的无节制的家伙,还美其名曰:人生有时就是拿来浪费的。但是且慢,我这人两种极端集于一身的人,工作起来,亦是玩命得很。当然,读起书来因是十足的享受,除中间的小憩外,可以一天不离书桌,乐此不疲,常有人生夫复何求的得意。
  ?? 不过,这莺飞草长的三月,菜花、桃花、梨花竞相比赛,却惨到无时间去当她们的评委,更无暇时去与她们私混。原来都是别人羡慕我的闲云野鹤,真是闲多反觉白云忙。白云曾告诫过我:想跟我操,比谁更闲,我是从古闲到今,你就不要幻想了。原先还不服气,进入三月,除了事多,就是多事,读书时日锐减为近年来之罕有。
  ?? 那么,在说书之前,先说点三月里的事。先说写:一为《科学探险》杂志之约,写了篇七千字的《味道最说青城山》;二应乡间贤达之请,专写吾母祭文一则,以勒石刻碑;三是为《焦点.风土中国》杂志,撰写一册小书《历代名人成都行迹年谱》,以便赠送买杂志的读者老爷,为期一月,得近四万字,快要收尾了,但还有资料需要补充和修缮。次说行:一次是去绵竹看梨花,却也是公私兼顾,与老朋友们斗酒雀战,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项目。且说遵道那边的梨花、菜花虽不是漫山遍野,却也有几许风致,尤其在太平水库旁的林中,绕湖慢走,颇惬我意。二次是去邛来半日,看文君古井、大北街,都不是欣赏,而是别有所图,不说也罢。三说家事。于3月23日晚十时半,不小心又被我家的大白熊“狄更斯”搞一口,入肉三分,牙穿指骨,这个狗日的比我还猛,其狠毒可匹共党。于是一阵忙乱,少不了教训它后,再上医院。四说杂志。要这事就如祥林嫂一样,说之无尽了。一本新杂志的出笼,既要保持内容有格调,又要在市场上挣扎,还得兼顾人民的胃口,不是件容易的事,真可谓千头万绪。从人员引进,到策划之总题目,封面设计,到内容本身的修改(大小标题的重新标取),以及亲自的采访,最后海报招贴,无所不为,终于基本成形,可以在本月上旬完全成器,五月十日准时出笼。
  ??不过再忙,书总是要读的,主要是读得太少,真是惭愧。
  ?? 一:汪荣祖《康章合论》(新星出版社)。康有为、章太炎两个都是清末民初有名的大“疯子”,怪论“邪说”迭出,一般论者都以狂妄、落后、保守目之,然无入汪先生这般充满感情兼理性的阐释与理解。让我们看出康、章之“歪理邪说”自有其能自圆其说的理路,即便我们不同意他们的自圆其说。
  ?? 二:秋禾、少莉编《旧时书坊》(三联书店)。过去的书店留下的书贾踪迹,学者佳话,购买双方的斗智较劲以及温情合作,都留存在字里行间。中国书业与其他诸国,稍有不同,学者做学问的方式亦稍有差异,去冷摊远比去图书馆为多。一因图书馆业落后之故,二是即便有所谓之图书馆,亦是高扃深屋,纳税者终生不得一见。他国之图书馆为开启民智之工具,而中国则是愚民之一助。想一想读书、借书也需要级别,你就会觉得我所说不诬。
  ?? 三:魏中林整理《钱仲联讲论清诗》。梦苕庵主人的广读穷搜,是不用说的。讲清诗而及唐宋,不自限区域,尤为可喜。但钱先生毕竟不够性情,以理说诗时多,他大为叹服之处,读者如我便未必以为精妙。他谈论梅村、牧斋在鼎革易代之际的行为,均有理解之同情,如云“沧桑之变中,看人要看其大,不可过拘小末”,自是不错。今日看来,降清而仕,简直不值多说,专制者一朝一代之天下,国家是他一家人的,你只是吃点剩下的骨头,不得与闻,有什么值得在他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呢。但以彼时来看,可是大节,不是小末。虽然我赞赏钱先生的宽怀,还是要明辨这一切。曩者,曾读一册关于双照楼主人的《汪先生家乘》的线装书,见其中有梦苕庵主人的序辞,于是恍然而悟“不可过拘小末”,钱先生大不易。在这样一个家、国二者之间历来紧张的国家,常令你有老婆和母亲同时落水,你先救哪位的傻逼式的难堪和大恸。《四郎探母》于上世纪五十年代,被国、共两党于两岸同时禁演,不是没有因由的。
  ?? 四:罗久芳《罗家伦与张维桢》(百花文艺版)。前岁应岱峻吾兄夫妇之请,于其家宴请我们全家,至今仍是齿颊留香,记忆深刻。岱峻兄的家宴,于川菜林立的成都,亦可谓秀绝峰端。可惜他不是黄晋临,没有“姑姑筵”来让更多人饱这上等的口福。他是成都两个最具古典意味的耍家(另一位是从天津卫北来,留居锦里的中茂兄,改日将他们两人细说一番),耍得高级,吃、喝、玩、乐那极别都是往民国人物上靠的,写倒成了余事。不过这“余事”只要出手,也可精怪不少人,如《发现李庄》,至今无人能及。我要说的,都不是这些。我要说的是《发现李庄》里背后的故事。岱峻兄为写此书,与李济先生之子李光谟先生、逯钦立先生的家属、陈寅恪先生的女儿陈流求的交往,感人至深。李光谟先生把从台湾运回来的几大箱李济先生的资料交予岱峻,逯钦立家属将游涛先生(其才不在吕先生碧城、沈先生祖棻、林先生徽因之下,惜乎终身未能得全面施展)的小篆立轴送予他,这其间的故事,无不动人心弦。让我铭记终生的是,傅斯年先生之子,久居美国的傅仁轨(我是记音,没查过)先生很少与外界往还,当陈流求寄了本《发现李庄》的样书给他后,给他写了封英文信,只有名字是三个歪歪扭扭的汉字,因为他不会写中文了。一代大师,为中国学术的命脉奔走一生的人,因为国共战端,台海睽隔,他们的后代竟至如斯,能不令人扼腕!
  ??说了这么多,我想说,能有自己的子女所写的回忆与传记,做父母的是多么幸福。别说什么克绍箕裘,也别说什么诗书传家,单是这份令人难忘的亲情,也足够令人动怀。罗家伦先生也是久已消逝于大陆读者视野之外,现在能从父亲、校长、学者的角度,重回大陆,实在是我们读者的福气。
  




作者:冉云飞 回复日期:2006-4-1 10:02:35 
  夹带一篇前两天才帖上来就被伟大的社区编辑14删掉的博客文章吧.
  
  我们永远不要图书审查制度
  
  2006-3-28 星期二(Tuesday) 阴
  ?? 还是为编撰《历代名人成都行迹年谱》,看商金林编《叶圣陶年谱》,看到抗战时期叶圣陶老勤于编书、写作(包括写书广告)、出书、演讲、兼课、视察以及参加一系列社会活动,真令我这样一向想集编书(比如有国文课本等)、写书、出书(参加自己理想中的同仁出版社)于一身的人,羡慕不已。这等理想在国破家亡时尚可实现,可以想见彼时的迁徙自由、转工种之自由(如彼时大学哪像现在这般闭门办大学)、办新闻出版之容易。国民党当然不用说是一党专政,当他推出图书审查制度的时候,就连一向温和(有趣的是类似叶老的语文教育耆宿如吕淑湘、张中行等,在共党恶行统治下,都低调、温和,但内心都尚有做人的底线)的叶圣陶先生,也用“我们永远不要图书审查制度”这样绝决的标题——要是不亲自看到,打死我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标题是叶圣老拟的,要想嘛也会往傅大炮斯年先生身上想吧。与共产党相比,国民党的确党不是党。另一方面,彼时的知识分子真有一股不可阻遏的士气。现在真是越来越理解谢泳兄为何一直不懈挖掘民国知识分子骨气、以及国民党的容忍度的苦衷了——以示抗争。我记得叶老在共党政鼎新得后,曾任过国家新闻出版署副署长,不知道他想起自己在兵荒马乱,抗战刚刚结束时,便发表这样炮火式的文章否?我敢说,在中共这种残暴统治下,在稳定压倒一切的高压里,叶圣老这文章,一定会被判个“颠覆国家安全罪”的。现将《叶圣陶年谱》里1945年9月7日的记载,全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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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九月七日,重庆《东方杂志》、《新中华》、《中学生》等八种杂志抗议国民党的图书审查制度,决定不再送稿审查,成都得讯后,各报馆、通讯社、杂志社纷纷响应,叶圣陶代表十七个文化团体起草《成都十七个文化团体致重庆杂志界的一封公开信》。九日,叶圣陶为成都言论界起草宣言《我们永远不要图书审查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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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是叶圣老到底幸运,那时是国民党主政,还不是共产党统治。共产党来了,本来就温和的叶圣老就更加屏息敛气,所以那项伟大的罪名——颠覆国家安全罪就安不到他头上了。看看叶圣老对国民党抗争这标题吧,再想想现在共党处理“冰.点事件”时,我们现在所有的微渺的抗争加起来,可能抵不上温和的叶圣陶这个发怒的标题吧。大批知识分子以及各种传媒的失语,让我的下体有种被刀劈斧削的疼痛感,那种眼见自己被阉而不叫喊一声的耻辱感。当我们的后代来看这段历史时,问我们为什么不抗争时,我们拿什么老脸来面对他们?一个人面对自己的子女都没有一种“我曾经抗争过”的悲壮的自豪感时,这样的父母,老脸将往什么地方搁?昨天收到刘\\宾\\雁先生亲属的一封感谢朋友们的信,我十分荣幸是被感谢者之一。当看到刘先生在逝世前两个月于美国寓所的照片和自拟墓志铭时,让我禁不住泪流满面。我不神化他,但我喜欢他身上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知识分子和中国男人的骨气。他自拟墓志铭写道:“长眠于此的这个中国人,曾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了他应该说的话”。我不想说什么大话,如果当我将来走向坟墓时,可以无愧地给我的女儿说上这样的话,我就是死也瞑目了。我要立志做这样的父亲和中国男人,虽然险阻必多。
  ??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正听王佩瑜在《四郎探母》中的唱段“老娘亲请上受儿拜”,想想自古以来,中国人在家、国之间的挣扎感,不由凄然泣下。何时我们才会有真正的家与国的在内心的真正统一和认同——不再让我们在面对家国时,像面对母亲和老婆同时落水这等傻逼问题一样难堪——如美国人那样家即是真正的国、国即是真正的家的自由自在,没有家国之间的紧张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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