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 壳
贝 壳我的记忆里常出现一堆漂亮的贝壳,虎皮的,鹦鹉的……
那天,我站在马路边,望着不远处的铁路,K253次列车正在轰隆
隆地通过。她在车上,我知道,她一定在车上。
我的口袋里放着贝壳,五颜六色绚丽多彩的贝壳,从青岛的海边
沙滩上拾来的,是准备送给她的。
“你要是在青岛实习,太好了,帮我弄点漂亮的海螺和珊瑚,还
有贝壳,拜托。”
这是她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上的最后一句话。那时我正是大学毕
业的前夕,学校安排我们去青岛实习,我立即函告她这一消息,她立
即回了信,提出了这个要求。看着她的信,我笑了,几年未见面了,
她还象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实习期只有二个月,实习一结束马上就可以返站,所以我就没有
回信。我准备见到她后要逗逗她,首先谎说没有机会到海边,或者说
海边的贝壳都被人捡光了,待她露出失望表情时,再给她一个惊喜,
她一定会笑着闹着捶打着,哈哈,想一想都很有趣。
我眼前清晰地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大约一米五八的个头,苗条
纤细似乎有点弱不禁风,鸭蛋形的脸,脸上常有几点青春痘,眼睛不
大但亮晶晶的,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不仅银铃般
动听,还透出天真活泼的天性,她爱笑,笑时头微偏,两颊露出浅浅
的酒窝,嘴笑成“O”型,这刻意的造型大概是为了掩饰掉了一颗门
牙的缺憾吧——一个可爱的小精灵。
我最初认识她是五年前的冬天,我调到了她所在车站的技术室。
那时她参加工作才一年,在车站任广播员兼报刋杂志收发。有一天,
我正在办公室伏案画图表,眼角的余光发现门忽然悄悄地打开了一条
缝,一个扎着马尾巴的女孩睁着圆圆的眼睛,窥视了一会,忽然“喂
”地一喊,跟着就蹦了进来。“我想吓你一下!”这就是她给我的见
面礼。
我因为常常要领取报刋信件什么的,与她相识之后的接触愈加频
繁,终至于无话不谈,成为异性知己。她比我小三岁,正是热情奔放
稚气未消的豆蔻年华,而我也正是英俊潇洒锐气旺盛的弱冠之年,我
们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参加全国统考。
我们经常一同复习功课欣赏音乐谈天闲聊。我们心中有着相同的
明星偶像,不论是影视界的还是歌坛的。我喜欢拉小提琴,她是最好
的听众,偶尔发两句议论,却也一针见血,使我顿开茅塞获益非浅。
有一段时间我又迷上了洗相放相,买了显影液定影液放大机什么的,
再把窗帘拉紧,开一盏小红灯,将我的单人宿舍变成暗室。她则在暗
室中陪伴着我,一同认真地讨论放大倍数和曝光时间,一同欣喜地欣
赏相纸上渐渐显出的影像。她的头发弄得我的脸痒痒的,还有一种我
从未体验过的气息使我心旌摇荡。这种耳鬓厮磨的感受真是终生难忘
哦。
三年前,我们一同参加了全国高考。一个多月后,我们的录取通
知书都来了,但是有一个情况却是我俩都不曾料到的:原先填报考学
校时,我们填报的都是广州的学校,我们很想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学
校学习。但是命运开了一个大玩笑,我被南昌的一所大学录取,而她
却分到了另一个城市的另一所学校,我们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确实
都很怅惘和遗憾。
在离站的前一天晚上,我请她去街上喝冰咖啡。那晚,她穿着红
色的连衣裙,象一只翩翩飞翔的小燕子。在“冰吧”五彩的灯光下,
她满面娇羞地倚偎在我怀中,我第一次拥抱她,第一次在她艳丽的脸
蛋上印上深情的一吻。望着她那微微颤抖着的睫毛,我想,我命中的
女孩就是她了。我们没有山盟海誓,我相信,两颗紧贴的心比任何山
盟海誓都来得可靠。我们勾着手指,相约常通信常联系。
每逢放寒假或暑假的第一天,我都要到车站去,想看看她,但她
不是出外旅游了就是还没有放假回来。我呢,又要回老家,三年寒暑
来去匆匆,居然总是未能如愿。待我实习归来,她却又去了长沙实习
。我想,等她实习完了后,我们该可以见面了吧,于是我总是将那些
漂亮贝壳装在口袋里。
却不料竟得到消息说她在长沙住院了。
胃痛,她在给我的信中早就说过胃痛,痛得很厉害。但我相信现
代医学治疗胃病是不成问题的。我亟欲去长沙看望她,但不知在什么
医院。后听得她的一个同班同学讲,他们班的同学也准备去长沙看望
她,我便请他走的时候通知我一声,一起去。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来得及,仅仅三天后,就传来了她的噩耗!
“骨灰将于24日K253次列车从长沙运来。”在听到这可怕的消息
的一瞬间,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听觉产生了怀疑。“你为什么骗我?”
我揪住那个男生的衣领。“这样的玩笑也能开么?”那男生挣扎着:
“癌症,她是胃癌晚期!”
我不能相信一个活泼乱跳的女孩会永远地消失。我实在无法接受
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丽精灵从此与我只能在记忆中相会的事实!但
是我必须接受一个“巧笑倩兮”的美丽精灵从此与我只能在记忆中相
会的事实!
现在,我正站在马路边,我看到了K253次列车从我的面前通过,
我知道,她在上面,她肯定在上面,她回来了。我的口袋里,就装着
从青岛带来的,五颜六色的漂亮的贝壳。我曾多次设想过,怎样逗她
说没有拾到贝壳,当她嘟起小嘴时,我再突然地亮出这些贝壳,她会
怎样地欢呼雀跃呢?我曾设想过,怎样向她形容大海的壮阔和美丽,
说服她与我一起去捡贝壳。
然而,这一切都永远不会实现了。
我不打算参加她的追悼会,尽管我有时间参加。我的心已经痛碎
了,见不得她那微笑着的放大照片,听不得她父母的大放悲声,我的
脆弱的心已经不能经受那种沉重而残酷的气氛。我只想用我的方式,
用我的思想,用我的笔,来记录我对她的悼念,我只想轻轻地问一句
:“你在那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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