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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进行时】] 《庄子》读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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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27 07: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
终于有时间可以来与聊聊《庄子》。
热爱生命的典型,自由不羁的象征。
有庄子的世界与没有庄子的世界差别实在太大了。
我想把所有的赞美献给他,但是他肯定会掉头不顾,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坐下来聊一聊。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中华书局2009年2月北京第2版。这个版本带了一幅庄子像,一个萧瑟的老头,当然不符合我心中庄子的形像,这个版本倒是很好的,可以让人对庄子有一个基本的了解。
陈氏在序言中并不仔细地评介庄子的思想,这不由得更加让人怀念杨伯峻先生的著作。
我在几年前用心整理过一个《庄子》的word版注本,主要是利用网络资料汇编,对大部分内容似懂非懂,对《齐物论》更是完全不懂。这次在读了陈氏的著作之后又自己来梳理一遍,希望能有一点长进。
读古书多了还是希望自己能长寿一些,活到可以更好地理解古人并有自己的创见。

胡文英说: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感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这段话非常有名,他到底忘情没有呢?我想,至少在许多时刻,他是忘情了的,也就是说,是逍遥了的——这已经足够让人羡慕了!
要说懂庄子,也许还要许久,我尝试的对话,只是为了在这个时期给自己一些参考,即将身为人父,想用自己的不自由去让孩子更自由。尽管人世的这份温情也在庄子摒弃的情绪之列,我还是想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尝试去理解这本书(这个书中的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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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2-27 15:35:47 |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版主君加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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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2-28 08:0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内篇·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
汤问棘曰:“上下四方有极乎?”
棘曰:“无极之外,复无极也。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
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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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逍遥游》第一部分,也是目前被国人阅读得最多的部分,因为选入了高中语文教材。只是这一节虽然是庄子精神的核心,但是文笔上却算不得动人,所以大部分学生并不感冒。
《庄子》要让中学生接受实在是太难了,因为他们绝大部分人并不懂得哲学的思辨精神。现在的高中生,学习思想政治中简化了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都困难,要理解庄子的精神,难度其实非常大。庄子的哲学,可以说代表了中国哲学最高的成就,要初步理解,都需要有哲学方面的基本素养为基础,再加上语文老师一般也并没有完整读过《庄子》,所以这一段文字的讲解常常停留在表面:庄子想要追寻绝对的自由。
庄子想要追寻绝对的自由,这固然没有错,但是“绝对的自由”到底是什么?一般都说不清楚。我自己在处讲解这篇文章的时候也是语焉不详,尴尬不已。
要讲清楚这节文字,还是得通读全书再说。
这一节固然包含了庄子的核心思想,但我个人却一直喜欢不起来,主要还是因为它的文笔。
冯友兰先生在《中国哲学简史》中谈到:
万物的自然本性不同,其自然能力也各不相同。可是有一点是共同的,就是在它们充分而自由地发挥其自然能力的时候,它们将是同等地幸福。《逍遥游》里讲了一个大鸟和小鸟的故事。两只鸟的能力完全不一样。大鸟能飞九万里,小鸟从这棵树飞不到那棵树。可是只要它们都做到了它们能做的,爱做的,它们都同样地幸福。所以万物的自然本性没有绝对的同,也不必有绝对的同。

这样理解小鸟恐怕还是理解反了,因为从后文“其自视也,亦若此矣”来看,庄子对小鸟一样的人是持批评态度的。
对那些荣辱不惊的人、对列子那般能御风而行的人,庄子只是基本肯定,他渴望那种无所依凭的境界,那种绝对自由的境界,真的存在么?或许可以这样说,因为它被庄子描述了出来,你就无法证明它不存在了。
我们没有达到,不代表所有人都达不到。
也就是说,从某种意义上说,绝对自由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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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2-29 06:4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
“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粃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宋人次章甫而适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
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杳然丧其天下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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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就是在举例说明什么是“至人、神人、圣人”。
从逻辑上来说,这一节与上一节是紧密相联的,不宜另外分开,只是一般节选第一节的太多,所以这一节常常被忽视,弄得上一节的收尾好像格外突兀。
“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这是我特别喜欢的句子,然而在现实中却常常被这样那样的欲望驱使着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学历、职称、工资、数码产品……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比那些在物欲横流的世界迷失的人来说,也不过就多那么一点点清醒吧?我觉得自己十年内还超脱不了,只能在生活中过一个忙碌的读书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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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 08: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
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避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嫠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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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最后一段,可视为对“逍遥”最好的诠释。
“无用之用”的命题与“逍遥”是直接相关的,想要真正“逍遥”起来,就需要将俗世认为“有用”的观点抛弃掉,俗世认为的那些“无用”的东西,只要能够丰富我们的精神,让我们更自由,其实就是最珍贵的。
庄子创造了“无何有之乡”这样一个精神家园,从此以后,流浪者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至少还有一个归宿。他在最后一段中对于“逍遥”的描绘,就是诗。金庸先生的作品中有一个“逍遥派”,取名或许跟庄子有关系,做派则差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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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2 17: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2.  内篇•齐物论

《齐物论》放在第二篇,也许从客观上就阻碍了《庄子》的传播,因为实在是太难了。以前我就尝试努力理解,陈鼓应先生注解这一篇也花了许多篇幅,我看了两遍还是头大,只好只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手抄了一遍,又参照了曹础基先生的《庄子浅注》及其他资料,理出了个大概的头绪。实际上,这一章如果读通了,《庄子》的难度相对就降低不少。
由于这一章是庄子哲学中最为重要的,对它的理解从来也众说纷纭,我所发表的意见肯定是粗浅的,还好也只是为了尝试照见本心,如果方家风笑,实属必然。
题目的意思还是解释为齐同万物与齐同物论为好。齐同的出发点和归宿,是道。
王先谦《庄子集解》在注释这一篇的题目时说:
天下之物之言,皆可齐一视之,不必致辩,守道而已。苏舆云:“天下之至纷,莫如物论。是非太明,足以累心。故视天下,如天籁之旋怒旋已,如鷇音之自然,而一无与于我。然后忘彼是,浑成毁,平隶尊,均物我,外形骸,遗生死,求其真宰,照以本明,游心于无穷。皆庄生最微之思理。然其为书,辩多而情激,岂真忘是非者哉?不过空存其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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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苔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笄,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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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郭子綦是庄子笔下那种得道之人,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是大量存在的,他们很多因为不著书,于是照他们理想的方式那样生活然后又消失了,如果遇到这样的人,我们应当致以敬意,虽然这对他们并无意义。
这一段对于风声的描绘已经可以算是一篇小赋了,庄子的文笔有时候比他的思想更吸引我。在这里提出的天籁,我想或许可以解释为:
天籁:在所有声音之上,体道者能听到的那让一切声音发出来的声音。道的表现之一。
这一小节乍一看好像与后文关系并不密切,但是“道通为一”。天籁合于道,各种声音也合于道——世间的各种争论在道面前自然被消解了。
“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庄子希望自己能心如死灰,但是恐怕只有在部分时候能做到吧?《世说新语•伤逝》中说:“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庄子渴望成为圣人,但他最终还是因为同注目人间与宇宙才成就了他的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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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3 08:44:26 | 显示全部楼层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慹,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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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承上一段说来,庄子想要解决的主要还是人间的问题,所以由自然界的各种声音联想到人间的各种争论倒也正常。区别或在于,自然界的声音合于道,人间的争论违背道——那就取消争论好了。
此段写人们在不必要的争论上用尽智谋,文风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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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进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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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的解释,我还是倾向于用郭象的观点。“彼”即“自然”。这一段可以视为对上一段的拓展深化。人正是因为丢掉了自己的真宰,导致“终身役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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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4 06:4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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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论是没有是非的,事物之间是没有差别的,这一部分可以说是《齐物论》的核心思想。“以明”的态度就是“道通为一”。
这种取消观点矛盾的做法要辩驳并不难,比如说我们完全可以说人类要共存,就必须有一些约定俗成的基本观点要被认可。也就是说,对错是被约定的。
问题在于,我们约定的东西如果超出了人类幸福所需要的限度,就需要回到庄子的终极观点来反省我们的时代,抛弃那些多余的约定,给人类恢复更多的自由。
比如明清时期,官方的统治思想过分限制了人的自由,庄子在这里提出的观点就是一种很好的解毒剂。这就是庄子伟大的地方。他的哲学是爱自由的哲学,在终极意义上超越了智慧,带来的是最高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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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5 07:16: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
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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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这段话绕了我好久,放到“齐”的系统里才算自以为弄明白了。其实就像是陈鼓应说的,从A来谈论A不是B,不若从B的观点来谈论A不是B。反之亦然。庄子并不想判断哪种观点更好,他想说的其实是:当我们在争论的时候,不如换一个角度。当然,换一个角度,不如不要角度,根本上说就是不要争论。因为万物本来就是齐同的——“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世人大多朝三暮四,世人大多爱美厌丑,有个人把这一切看穿,这个人就是至人。我自己觉得自己勉强能看穿,但现在完全不能在实际上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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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6 07:40:23 | 显示全部楼层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
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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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从“有无”的角度来齐同物论,绕来绕去毕竟不离中心,如果以庄子的标准为标准,那么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他可以直接取消你的问题。孟子的辩论方式则主要是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这二位的文章都好看,没有撞上实在是遗憾。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在魏晋时期应该也常被拿来讨论,所以王羲之才会在《兰亭集序》中说“一死生为虚诞,齐彭觞为妄作”。其实庄子的目的是想达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精神境界。王氏一生喜欢游山玩水,在庄子身上吸收的精神养分恐怕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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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7 08:05:26 | 显示全部楼层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
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圆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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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嗛,大勇不忮。”这些调调跟《老子》完全是一脉相承的。我并不赞成。我同样不赞成“知止其所不知,至矣”,这是立场问题,与哲学思辨无关。至少在我现在看来,还是要在所作为的好。热爱自由和有所作为并不矛盾。许多喜欢庄子的人都凭借自己的努力作出了一番成绩,这其实就是中国文人所谓的“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诸子在论述自己的学说时无论怎样霸道,学习的人在选择的时候都有自己的自由选择权,因为他们并没有强迫别人全盘接受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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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8 07:34:56 | 显示全部楼层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 “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西施,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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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比较好理解,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得到的结论不同。至人不会被这些问题扰乱心神。
庄子笔下那些至人远不如庄子可爱,也许一个人修成了至人,就会连有趣也放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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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钝,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
“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闇,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
“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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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追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庄子是真正在追问着生命的哲学家。在吊诡之言背后,是一果火热的真心。或许他身处的时代真的是糟透了,否则他不会爱得那么彻底。因以曼衍,所以穷年,在一个不能有所作为的时代,以道为心,悠游岁月,这就算是对生命最大的尊重了吧!
陈鼓应引林希逸的说法,用“逍遥”说明“振”字,可以说让人眼前一亮。庄子说来说去,都脱不开逍遥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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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9 15: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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罔两问影的寓言好理解,值得玩味的是这个拿自己的影子来说事的庄子,他或许到底是寂寞的?后来,在李白那里,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看来李白其实有时也寂寞。
变成蝴蝶的故事多年来同样困扰着我,那时在我看来,庄周梦蝶,醒来后惘然,这很好理解,但为什么可能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庄周呢?如果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则庄周醒来应该没有感觉才对,也就是说,这本来应该是两个故事。我看的资料都没有解决我的疑惑。现在想来,我的理解是这样的:
庄周梦蝶,则在梦境中庄周与蝴蝶一体(道通为一),蝴蝶自然有了庄周的意识。反之,若蝴蝶梦见庄周,则庄周也有意识(比如他可能在这种意识的驱使下写《齐物论》)。更进一步说,如果心与物谐,体道逍遥,则蝴蝶也好,庄周也好,俱得其妙,是为至境。
要喜欢上《齐物论》这篇文章,还需要以后更加熟练才行。它太长了,但是我们应该会多次再与它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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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0 07:48:15 | 显示全部楼层
内篇·养生主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盍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枝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而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至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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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不长,主题是谈养生,比《齐物论》好理解。将自己的生命与道关联起来,过一种合乎自然的生活,这是庄子的愿望。想来他也是那样让自己的心灵与自然相融合的吧?
庖丁解牛的故事十分著名,细节描写应该启发了后来的许多小说作者。这样的技艺难道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么?“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这是可能的么?在庄子的世界里,是可能的。无厚与有间这样的观察角度,恐怕要真的静下心来观察才会想到,哲学家给出的这种绝对的定义对于喜欢思辨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迷人的东西。
秦失吊老聃的故事与庄子鼓盆而歌的事差不多,参透生死在庄子的哲学体系中是一种基础的要求,实际对于现实中的人来说,如果真的能做到这一步,还有什么看不透呢?作为一个普通人,我们总要经历了各种酸甜苦辣,才会认真地去皈依自己所能理解的道吧?
当我清醒时,我爱这样的文章;当我蒙昧时,这样的文章离我太远。
泽雉处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我们绝大部分人,其实就是这样活在樊中的。所以那个“复得返自然”的陶潜才那么让人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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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1 06:4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内篇·人间世

颜回见仲尼,请行。曰:“奚之?”曰:“将之卫。”曰:“奚为焉?”曰:“回闻卫君,其年壮,其行独。轻用其国而不见其过。轻用民死,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民其无如矣!回尝闻之夫子曰:‘治国去之,乱国就之。医门多疾。’愿以所闻思其则,庶几其国有瘳乎!”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杂,杂则多,多则扰,扰则忧,忧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诸己而后存诸人。所存于己者未定,何暇至于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荡而知之所为出乎哉?德荡乎名,知出乎争。名也者,相轧也;知也者,争之器也。二者凶器,非所以尽行也。
“且德厚信矼,未达人气;名闻不争,未达人心。而强以仁义绳墨之言衒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恶育其美也,命之曰灾人。灾人者,人必反灾之。若殆为人灾夫。
“且苟为人悦贤而恶不肖,恶用而求有以异?若唯无诏,王公必将乘人而斗其捷。而目将荧之,而色将平之,口将营之,容将形之,心且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顺始无穷,若殆以不信厚言,必死于暴人之前矣!
“且昔者桀杀关龙逢,纣杀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伛拊人之民,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挤之。是好名者也。
“昔者尧攻丛、枝、胥敖,禹攻有扈。国为虚厉,身为刑戮。其用兵不止,其求实无已,是皆求名实者也,而独不闻之乎?名实者,圣人之所不能胜也,而况若乎!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
颜回曰:“端而虚,勉而一,则可乎?”曰:“恶!恶可!夫以阳为充孔扬,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违,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与其心,名之曰日渐之德不成,而况大德乎!将执而不化,外合而内不訾,其庸讵可乎!”
“然则我内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内直者,与天为徒。与天为徒者,知天子之与己,皆天之所子,而独以己言蕲乎而人善之,蕲乎而人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谓之童子,是之谓与天为徒。外曲者,与人之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礼也。人皆为之,吾敢不为邪?为人之所为者,人亦无疵焉,是之谓与人为徒。成而上比者,与古为徒。其言虽教,谪之实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虽直而不病,是之谓与古为徒。若是则可乎?”
仲尼曰:“恶!恶可!大多政法而不谍。虽固,亦无罪。虽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犹师心者也。”
颜回曰:“吾无以进矣,敢问其方。”
仲尼曰:“斋,吾将语若。有心而为之,其易邪?易之者,皞天不宜。”
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
回曰:“敢问心斋。”
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有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
夫子曰:“尽矣!吾语若:若能入游其樊而无感其名,入则鸣,不入则止。无门无毒,一宅而寓于不得已则几矣。绝迹易,无行地难。为人使易以伪,为天使难以伪。闻以有翼飞者矣,未闻以无翼飞者也;闻以有知知者矣,未闻以无知知者也。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谓坐驰。夫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是万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纽也,伏羲、几蘧之所行终,而况散焉者乎!”

这个故事教人怎么进谏,实则庄子自己是最终弃绝了仕途的。篇名《人间世》,他想讨论的是人间的问题,在这个故事中,人间最麻烦的问题就是劝谏君主,庄子给出的解决方案是让自己的心合于道,这样就可以免祸,其实这是一种十分无奈的策略。“虚室生白”的修炼从个人修养的角度来说很好,但是在政治生活中几乎没有任何用处,政治从来不适合修道之人,对于庄子这样的人来说,最好的办法还是“曳尾泥涂”,离庙堂越远越好。
之所以要写很多与现实政治相关的文字,或许说明庄子对人间的事还是有一种连自己都要厌弃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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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2 07:3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叶公子高将使于齐,问于仲尼曰:“王使诸梁也甚重。齐之待使者,盖将甚敬而不急。匹夫犹未可动也,而况诸侯乎!吾甚栗之。子常语诸梁也曰:‘凡事若小若大,寡不道以欢成。事若不成,则必有人道之患;事若成,则必有阴阳之患。若成若不成而后无患者,唯有德者能之。’吾食也执粗而不臧,爨无欲清之人。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吾未至乎事之情而既有阴阳之患矣!事若不成,必有人道之患,是两也。为人臣者不足以任之,子其有以语我来!”
仲尼曰:“天下有大戒二:其一命也,其一义也。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是之谓大戒。是以夫事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夫事其君者,不择事而安之,忠之盛也;自事其心者,哀乐不易施乎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为人臣子者,固有所不得已。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死!夫子其行可矣!
“丘请复以所闻:凡交近则必相靡以信,远则必忠之以言。言必或传之。夫传两喜两怒之言,天下之难者也。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言,两怒必多溢恶之言。凡溢之类妄,妄则其信之也莫,莫则传言者殃。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则几乎全。’
“且以巧斗力者,始乎阳,常卒乎阴,泰至则多奇巧;以礼饮酒者,始乎治,常卒乎乱,泰至则多奇乐。凡事亦然,始乎谅,常卒乎鄙;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言者,风波也;行者,实丧也。夫风波易以动,实丧易以危。故忿设无由,巧言偏辞。兽死不择音,气息勃然于是并生心厉。剋核太至,则必有不肖之心应之而不知其然也。苟为不知其然也,孰知其所终!故法言曰:‘无迁令,无劝成。过度益也。’迁令劝成殆事。美成在久,恶成不及改,可不慎与!且夫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至矣。何作为报也!莫若为致命,此其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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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适而非君也,无所逃于天地之间”,我觉得这句话可以视为这个故事的核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如果身处一个不允许人自由的时代,心中的沉痛会促使他不停地思考人生。这世间太多让人内热的人事,我们正常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回头看竟像是披荆斩棘的生涯,许多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处理过了才发现其实真是可怕。
活到很少内热的状态,就是相对自由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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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3 13: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颜阖将傅卫灵公大子,而问于蘧伯玉曰;“有人于此,其德天杀。与之为无方则危吾国,与之为有方则危吾身。其知适足以知人之过,而不知其所以过。若然者,吾奈之何?”蘧伯玉曰:“善哉问乎!戒之,慎之,正女身哉!形莫若就,心莫若和。虽然,之二者有患。就不欲入,和不欲出。形就而入,且为颠为灭,为崩为蹶;心和而出,且为声为名,为妖为孽。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彼且为无町畦,亦与之为无町畦;彼且为无崖,亦与之为无崖;达之,入于无疵。
“汝不知夫螳螂乎?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是其才之美者也。戒之,慎之,积伐而美者以犯之,几矣!
“汝不知夫养虎者乎?不敢以生物与之,为其杀之之怒也;不敢以全物与之,为其决之之怒也。时其饥饱,达其怒心。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夫爱马者,以筐盛矢,以蜃盛溺。适有蚊虻仆缘,而拊之不时,则缺衔毁首碎胸。意有所至而爱有所亡。可不慎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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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节的行文节奏感比前两节好。也许是个人阅读体验的差异。
活得越久,越感觉自己不免有螳臂当车之错误。我到底在奋斗什么?为家人?家人其实不需要我过分努力。为理想?我做的许多事与理想并无关系。啊,被习俗的力量推着去做许多无意义的事是多么痛苦!何时才能返回我的精神故乡?
庄子的话时刻都在耳边回响,要成为一个自由的人,却要跋涉久远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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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4 06:47:19 | 显示全部楼层
匠石之齐,至于曲辕,见栎社树。其大蔽牛,絜之百围,其高临山十仞而后有枝,其可以舟者旁十数。观者如市,匠伯不顾,遂行不辍。弟子厌观之,走及匠石,曰:‘自吾执斧斤以随夫子,未尝见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视,行不辍,何邪?”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为舟则沉,以为棺椁则速腐,以为器则速毁,以为门户则液樠,以为柱则蠹,是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寿。”
匠石归,栎社见梦曰:“女将恶乎比予哉?若将比予于文木邪?夫楂梨橘柚果蓏之属,实熟则剥,剥则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终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击于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无所可用久矣!几死,乃今得之,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与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几死之散人,又恶知散木!”
匠石觉而诊其梦。弟子曰:“趣取无用,则为社何邪?”曰:“密!若无言!彼亦直寄焉!以为不知己者诟厉也。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与众异,而以义喻之,不亦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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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只有庄子才能写出的故事。在这样的故事面前,常会有一种很幸福的阅读感受。好的文笔与思想对我真的有一种教益,我爱这样的故事。
短短的几百字,却能写活几个形象,数千年后如在目前,个中思想依然鲜活,文章者,诚乎不朽之盛事哉!
我不相信在思想禁锢如明清时期读了庄子的人不会变得自由,只是很多人也放进缺少表达的必要才不说。
在人间世,庄子应该也挫折过才痛定思痛选择了属于永恒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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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5 08:10: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南伯子綦游乎商之丘,见大木焉,有异:结驷千乘,将隐芘其所藾。子綦曰:“此何木也哉!此必有异材夫!”仰而视其细枝,则拳曲而不可以为栋梁;俯而视其大根,则轴解而不可以为棺椁;咶其叶,则口烂而为伤;嗅之,则使人狂酲三日而不已。
子綦曰:“此果不材之木也,以至于此其大也。嗟乎神人,以此不材。”
宋有荆氏者,宜楸柏桑。其拱把而上者,求狙猴之杙斩之;三围四围,求高名之丽者斩之;七围八围,贵人富商之家求椫傍者斩之。故未终其天年而中道之夭于斧斤,此材之患也。故解之以牛之白颡者,与豚之亢鼻者,与人有痔病者,不可以适河。此皆巫祝以知之矣,所以为不祥也。此乃神人之所以为大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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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用无用,仍然是这篇文章的一个核心主题。
我们从小的教育环境就是教我们要做一个有用的人,结果做了许多年人,可能掌握了大量无用的东西,悲哀!人总要在某个时刻认清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狂酲”之形容是庄子独特的风格,“狂”这个字的形象也颇适合庄子。若能与他一起狂,是何等美妙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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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3-16 06:4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挫针治繲,足以餬口;鼓筴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锺与十束薪。夫支离者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郤曲郤曲,无伤吾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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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长长的文章是越写越好,写到最后给人的感觉就是庄子狂歌当哭,任性地挥洒着乱世中不羁的眼泪。
支离其身,有人在乱世会刻意为之,体道之士试图支离其德,然而若真无处可逃,又何惜此身?狂歌痛思如庄子者,若真遇上了生死关头,应该也是一个充满了勇气的人,因为他热爱过这人生,所以当必须用生命去完成生命时,心中应当是坦然的。
因为热爱生命,所以要养性全生;因为热爱生命,所以无怨无悔。

综观全文,庄子不断地告诫我们怎样在一个乱世保全自己,想想那个周游列国的孔子,从行为上来说,其实是挺伟大的。他俩出世入世,都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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