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一）

来风

                    买裤子

   五一假期，我回家照看望父母，大哥旅游回来后，我们从老家同车返回市区。在车上，我说假期里有很多商品优惠，但都没有时间去买，我很想买几条裤子。

  “说到买裤子，鑫鑫害我大吃一惊。”大嫂苏小悦接过话，边说边笑。这小悦是个才女，能画能写，口才极佳，善笑，有她在场，笑声不断。我们知道，她又抖出笑料了——她说的鑫鑫，是她的儿子，在某地读大学。

  “那是晚上11时多，‘蕃薯六’给我打打电话，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了。”这个‘蕃蓍六’是小悦的小弟——这是她们小时候起的外号。

  “你把鑫鑫的旧衣服全部换了，不要了，把它全烧了,全部买新的。”‘蕃薯六’在电话里气呼呼的。

  “ 话说的没头没有脑——这个‘蕃薯六’把我搞糊涂了。因为前几天他跟我发脾气，说不去帮鑫鑫买衣服了，叫他穿那些旧衣服好了。怎么突然间又关心鑫鑫的衣服了？我问他，是什么使你这么快就回转意了？”

   “蕃薯六说，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

  ……

   “你们不知道，鑫鑫的衣服非常难买，他个子大，跑了几个市的商场，都难买到适合他的。”大哥右手离开方向盘，打着手势。

  “行长你不要激动，专心开你的车。”小悦警告大哥“为买鑫鑫的衣服，我非常辛苦。你大哥到了那儿，就在车上睡。我跟他们行了几个小时。鑫鑫和‘蕃薯六’年轻，人高腿长，行得快，我怎么样加速也跟不上他们，最后只好由他们去选。”

   “鑫鑫长得快，今年买的衣服，明年就不合身了，所以要经常买。”大哥补充道。

  “他又不爱惜。有些衣服是不能混合洗的，我专门买了几个桶，吩咐他要分开洗，但他就是不听，把那些衣服搞得五颜六色的。”

   “那鑫鑫有什么事，不直接跟你你讲，要通过‘蕃薯六’这个中间环节？”

  “有很多事他是不敢跟我们讲的。”小悦说。“你大哥面孔严严实实的，像个包公那样好怕。鑫鑫很怕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夜里，鑫鑫想到客厅拿点东西吃，见你大哥在里面，就悄悄的走开。”小悦在诉说着自己的丈夫。

  “没有这么严重吧？”

   “不信问你大哥。”

    我看大哥，他在偷笑，不出声。

   “那鑫鑫跟‘蕃薯六’说了些什么？”

  “他没有说，只是打电话，打通了马上挂机。”

   “为什么要这样做？”

   “ 还不是为了节约话费？”小悦答道。

  “这个人很吝惜。同学组织聚会，要花几十块钱，他也不肯参加，说几十块钱，是我几天的伙食费了，不想多花一分钱。他们班的同学个个都是当大官的公子，或者是大老板的的少爷。我说，你跟他们搞好关系，以后就业的门路就广，办事也容易，他都不听。我们两公婆都不是小气的人，不知为何出个儿子这样。” 这个父亲，把自己的儿子说得这么差劲——不过，却是满脸的笑容，笑呵呵的。

   “他在学校里有几个‘第一’”小悦不停的笑着。

   “是不是高度第一”鑫鑫1.76的个头。

   “不是，高度他是班上倒数第二。”

   “有这回事？不是开玩笑吧？”我不相信。

   “他班的男同学个个都是牛高马大的，鑫鑫算是矮个子了。”大哥间接的作出证明。

   “那鑫鑫有那几个第一？”

   “他是系里的第一个学生党员。”

   “终于有可以自豪的了。”我笑了起来。

    “你错了。他说不想做，说经常要学习开会。”想不到小悦给我泼了冷水。

    “他就是懒，不求上进。”妻唱夫随。

    “还有那个第一？”

    “他是班里最穷的学生。”

   “他有什么穷？爸爸是银行的领导。”

   “那些钱不是他的，他不能用。那些学生的家长，钱是自己的，可以花。”

   “我不相信.\"

   “不信问你大哥。你大哥送鑫鑫到学校，看到那些家长的派头，吓得不敢下车，坐在车上。”

    我以为小悦说话夸张，看着大哥。大哥笑着，说：“那些学生家长确实有钱。那个宁波仔说要电脑，家里马上坐飞机送来了一部3万多元的笔记本。”

   “鑫鑫最近换了手机，‘蕃薯六’见那个号码不认识，便不理睬。鑫鑫最后发了短信‘小六，是我，鑫鑫’ ‘蕃薯六’慌了，马上打电话问是什么事。”

    以下是‘蕃薯六’与鑫鑫的对话：

    “是鑫鑫吗？你换了手机我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欲言又止，‘蕃薯六’慌了。

    “鑫鑫，你有什么就说吧。”

    “呵……是想向你汇报最近的情况。”

    “最近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最近班上的同学提议到街上买牛仔裤。”

    “买到好裤子吗？说来听听。”说到买衣服，‘蕃薯六’来了精神了。

   “没有……”那边显得心事重重。

   “买裤子，买不好也不要紧，我帮你去买过。”

   “还没有买。”

   “那你看上了就买呀！不要在乎那几个钱.”

   “不是这样。”

   “那又是怎么样？”

   “在宿舍里大家讨论要买什么价位的。问到我，我想了很久……”

    “怎么了？”

   “我最终忍痛说出个价位。 \"

   “多少钱?”

   “200元以内——你猜怎么样？”

   “我不知道——好不好？”

    “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

    “‘哗’——宿舍里的人大叫了起来，像炸了锅似的.说：‘这年头，那还有200元的牛仔裤！’那个上海仔当场拿出一条来说‘你猜这条多少钱？688元。’害得我找不到地洞来钻。我坐在屋角里，很久也不敢出来。”

   ……

   “那个‘蕃薯六’放下电话，马上打电话骂我，说我们不给鑫鑫买衣服；说你们不见害羞我也见害羞。他说明天就去帮鑫鑫买衣服。害得我马上打电话给鑫鑫。”小悦说。

    “那鑫鑫怎么样？”我很担心鑫鑫有思想负担。

   “我说，鑫鑫，你怎么样了？你想要买牛仔裤吗？只要你想要，多少钱都给你买，要不，我明天就去给你买。”

   “ 妈仔呀，您们不要来了。我跟小六说，就是想不给您们知道……”

   “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吗？”小悦不放心。

   “现在已过去了，没有什么了。”

   “真的没有什么吗？”

   “妈仔呀，您还不了解我吗？”

    ……

   “他真的没有什么吗？”我还是有疑问。

   “没有。他这人不在乎这些，只是一时难过。他常说，他知道自己是最困难的一个，不能和他人比。”小悦开心地笑着。

来风

儿子（二）

               “懂事长”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小悦刚进门口，就笑呵呵地说。

   “好啊，送好消息来了。快说，是什么好消息？”

   “你家出个懂事长了。”小悦的笑声仍没有停止。

   “懂事长是那么容易得来的吗？——说吧，是什么事使你这样高兴。”

   “鑫鑫准备当懂事长了……”

   “鑫鑫不是正在读书吗？那有这么快就当懂事长的？”

   “有个集团的老总想要鑫鑫去接班。”

   “你又乱说了，那有这样的事？”

   “那个老总的千金看上鑫鑫了。”……

                 1

     “呵呵，鑫鑫给我打电话……”小悦乐呵地诉说她与鑫鑫的通话情况——

   “鑫鑫，有什么事？”

   “你是站着还是坐着？”

   “你不要说废话，有什么就直说。”

   “我怕你激动了，站不稳，摔着了，责任可重大了。”

   “你老妈见过世面，经得起风浪。”

   “这么说，你是有心理准备了——不要怪我不提醒您呀。”

   “到底有什么事？”

   “向您报告，您儿子可以推销出去了……”

   “你又丑又懒，真的有人看上你？”

   “您要给自己有些信心，您的儿子有福啦——天生一副领导的样子，就像父亲一样。”

   “那姑娘怎么样，是不是物以类聚，与你一样难推销？”

  “妈仔呀，您说自己的儿子可以，可千万别损人家呀，人家不仅长的漂亮，有学识，还是个富家小姐呢。”

  “快说说她的情况。”

  “那姑娘姓肖，1.72高，浙江人，是本校不同系的学生。她是入党积极分了，我是她的入党介绍人。她认识我之后，就猛烈地发起展进攻，我怕是招架不了啦。”

  “她是如何追你的？”

  “您知道，我们学校有两个校区，她在老区，我在新区，相距十几公里。她经常来找我，电话骚扰更多，我想尽办法也不能避开她。这女孩子真是的，这么多好的男孩不找，专门来找我，我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吸引她的。”

   “有这么严重吗？”

   “有一天傍晚，她打电话问我做什么，我说准备吃晚饭，但饭卡不见了,她急了，说马上过来帮买。我连忙说不用了，这么远的路，你不过来了，我先借同学的用，然后再去买过。那边呵呵的笑着说，看来，你是懂得关心我了，我真开心——她是自作多情！害得我跟她说话要绞尽脑汁，以免产生误会。”

   “就这些？我看你才是自作多情呢！”

  “不是的，妈仔，还有呢。那天晚上，她电话跟踪，说到了我宿舍，不见我，问我在那里，我说在电子工业大学，她要出来找我，我说夜已深了，不安全，她怎么也要出来，我说你出来也找不到我。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到了电子工业大学，打电话给我，问我在那里，我说昨晚亲戚送我回到学校了。为这，她生气了，很多天不理我……”

  “那姑娘的家庭情况怎么样？”

  “两个哥哥，一个在美国、一个在加拿大，都有自己的公司；两个姐姐在国内，都有自己的公司，小肖是最小的，父母又有自己的公司。”

   “你认为现实吗？她们这么好的家庭，那能低就我们？”

   “就是呀，我也不明白。小肖的父母和姐姐来到我们学校——妈仔呀，这家人太有钱了，开个大奔驰，里面有卫生间、冰箱、厨房，有睡的地方……”

   “他们来学校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对我搞‘政审’——找到老师，了解我的情况。”

   “老师怎么说？”

   “老师说，人聪明，特别有礼貌，讨人喜欢，就是懒了些，不太肯动手。”

   “这个不说我也知道了，你这懒虫，谁人不知？——小肖父母怎么说？”

   “他们说，懒点不要紧，现在的青年人都这样。家里有保姆，还有工人，不需要他从事体力活动。还说，什么都好，受嫌的是独生子；还叫我去他们那里过春节。”

   “那你答应他们了吗？”

   “妈仔呀，这种事我敢自己作主吗？我在烦呢，这不是跟你汇报吗？”

    ……

   “看来小肖这人不错的。你们见过她的相片吗？”我打断小悦的“电话”。

   “鑫鑫说是个美人，气质好。我跟鑫鑫说，你父亲叫你用手机拍个相片回来。他说，又不想跟她好，拍有什么用。”

   “鑫鑫为什么不想跟小肖好啊。”

   “不是很清楚，可能是南北方人生活习俗方面不同吧。北人吃的穿的习惯与南方人不同。在吃的方面，北方人简单，主食就是镘头、面包，菜是混合在一大锅，不调味，很难下咽。北方人连续几个月不洗澡，不换衣服……”

   “这是鑫鑫说的？你说的是小肖？”

   “不是，他没有说，这是我猜测的。鑫鑫宿舍里有几个北方仔，就是这样；小瑶宿舍那几个北方的女仔，也是这样。鑫鑫说过，想找南方的。”——小瑶是我的外甥女，在某地读大学。

   “按照这种逻辑，那么，南方和北方就不存在能婚了。”我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我们批评鑫鑫，人要大气些，这些生活小节，不要太计较。但他就是小气，改变不了……”

                 2

    “我给鑫鑫打电话，那边有个女的用普通话问，是什么人的电话？鑫鑫说，是我妈妈。我问鑫鑫，那个女孩是谁？鑫鑫说，是小肖。我就问鑫鑫，你既然不想跟她好，为什么还经常跟她在一起？鑫鑫说，妈仔呀，是她来找我的，我有什么办法呀，我是有修养的，总不能赶她走吧。我把鑫鑫臭骂了一顿，说，不管你这么多，反正我不同意；如果你跟她好，你休想进这家门……”

   “你真的是这样跟鑫鑫说？”我听小悦这么说，忍不住笑了。

   “我不想他选北方的女子，还是选南方的好。一是南方生活习俗相近，语言相同，二是距离近。你知道，我们南方人不会讲普通话，特别是我在读书时没有认真学过，要用普通话交流有不少困难，以后儿子娶个“捞婆”（南方人称普通话为“捞话”，讲普通话的女子称为“捞婆”）回来，我跟她日常交流也成问题……”

   “其实，家婆与儿媳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很多。”

   “你不知道，打一次电话也吃力呀。”

   “那大哥怎么看法？”

   “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认为儿女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去到北京——北京还不算好，最好出国，到美国。”

   “我就想鑫鑫回到本市。”小悦坚持她的观点。

   “只有走出农村，走到城市，走出国门，这才是一代好过一代。世代困在一个小地方，这样的子女和家族是没有前途的。”我反驳小悦的观点。

   “你说走的远就好吗？不是的。你还记得刘哲吗？”刘哲是十多年前本省的高考状元，高分被清华大学录取，毕业后出国，现在英国工作。小悦说，刘哲的妈妈一人到医院留医，对医生说，我就一个人，接着又说，我是刘哲的妈妈，但是十多年了，从没有见过刘哲的面，就像没有生过这儿子一样。

   “也不一定是鑫鑫去浙江，小肖也可以来这工作呀。”

   “不可能有这样的事。小肖的父母讲鑫鑫，什么都好，受嫌的是独生子女——他们的意思是想要鑫鑫去他们那里了。我听到他们这么说，害怕死了——这不是等于卖了儿子给他们！”

   “你们也可以到浙江住呀。”

   “不去，不去，坚决不去。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去了，还不是受罪？怎么说我都不同意。”

   “那南方的有合适的吗”

   “有一个桂林妹看上了他，但鑫鑫不喜欢。她假期到昆明，要鑫鑫陪去，他不去；她到广州，鑫鑫不想去，又想不出什么办法，就说不想用单位的车。”

   “这个傻子，坐火车不行吗？坐快班不行吗？”

   “就是啊，你看这人有多傻！他看上个广州妹，但是 ‘名花有主’了”

   “呵呵，这选对象还真是的，别人追你，你走开；你追别人，别人不理你。”

   “这次通话后的几天，小肖给我来了电话。她问我跟鑫鑫说了些什么，害得鑫鑫好几天不理我，是不是您不同意我跟鑫鑫好。我说不是这样的，鑫鑫这人就是这样，很少跟人打电话，都是我打给他；我说，鑫鑫这人很懒的，他不可能照顾好你的。小肖说，这不要紧，您放心，我们北方的女子很会照顾男人的。”

                    3

    “鑫鑫再次给我打电话。说春节快到了，屋子是不是请人来清理。我感到很奇怪，这个懒虫，怎么关心家里的卫生了？我问她，你是不是那条筋出问题了？为什么突然间提出这样的问题。”小悦又在说她与鑫鑫的通话——

   “六层高的楼房呵，父亲又不帮忙，你又骨质增生，不请人怎么清里得了。”

   “这不用你管，我做不了，自然会找人帮忙——快快从实招来，你有什么阴谋鬼计。”

   “到底是妈仔聪明，瞒不了妈仔。”

  “没有聪明的妈妈，那有这么出色的儿子？”

  “这也是——我准备带儿媳妇回家过年了，这才叫您清理好家里的屋子，做好迎接的准备。”

  “什么？你带媳妇回来过年？你不要做出这么大的事，我不同意，我不管你，我不认你。”

   “妈仔呀，你不要激动，激动起来生病了不好……”

   “臭小仔，你有本事了，不听父母的了，回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快快交代，是不是入了情网了？”

   “小肖见我不跟她去浙江过年，便提出到我们家过，还说她父母年初二到我们家来。”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但又不知如何对他们说……”

   “你就说我们不在家过年，去安徽叔叔家过。”

    ……

   “这样的理由能应付过去吗？”我感到这个理由难以令人信服。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过后鑫鑫来电话说，为我省去了清理房子的工程。我听了，一身都轻松了。”

   “我感到，你对鑫鑫婚姻方面的干涉太多了。”

  “是的，我对鑫鑫说，独生子女的不娶，农村的不娶，家庭情况不好的不娶，家庭太好的不娶，北方的不娶。所以鑫鑫说，妈仔啊，您的条件太苛刻了，符合条件的没有几个，你的儿子难推销出去了。”

   “子大不由母了。你现在怎么样说也没有用，到时候还得由子女自己决定。你说的再多，也是白说。”

   “这个我是知道。我是说着玩的，到时候还不是由他自己决定定！”

   “鑫鑫说不想跟小肖好，但小肖的攻势太凌利了，我认为他难以招架，肯定败在小肖的石榴裙下。”

   “我警告他什么话都说了。他说，妈仔您放心，我是共产党员，受党教育多年，立场坚定……”

   “是立场坚定，只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说到这，大家笑了起来。